“可是他分明…”女人略带诧异的想要反驳,却被男人打断。
“你应该问他,Chinning,Can you hear me now?”
他听着男人在耳边不停的问着,紧接着突然感触到了自己四肢的存在,以及强稳有力跳动的心脏。那一瞬间头痛欲裂,仿佛有人在剧烈摇晃着他。
他猛地睁开双眼,和俯身盯着他的茶色眼睛四目相对。
“Wow!青时,你看他果然醒了!”
茶色眼睛的主人——便是方才说话的年轻男人有些兴奋的冲着女人喊道。
他顺着男人的目光望向那个被称为“青时”的女人,却突然怔忡。
女人穿着卡其色的风衣,里面搭配着乳白色的高领雪纺衬衫,她拢了拢垂在耳侧的黑色长发,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挑眉对男人笑道:“还好他没事,看来Chinning又逃过了一劫。”
他认识这个女人。
他有些茫然的看着和记忆中一样精致的瓜子脸,但是她从前要更加俏皮一些,她也分明不叫青时。
他觉得四处都透露着莫名的古怪。
“Chinning,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青时的声音清雅而柔和。
他皱眉看着青时,又看向茶色眼睛的男人,他们都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打量着陌生的四周,空间有些狭小,墙壁被刷成了蓝色,头顶悬挂着白色灯罩的吊灯,床边米色的床头柜上摆放着医疗器械。
面前站着穿着砖红色卫衣的男人,和熟悉的女人。
他猛地察觉到哪里不对了,那一瞬间他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冷汗顺着背脊流下。
——他不叫Chinning,可是显然两个人口中的Chinning是代指他。
青时清秀的眉毛微微蹙起,走到了床边,在他眼前晃了晃纤细的手掌。
“季崇,他难道失明了吗,还是耳朵也…为什么他不回答我们?”
季崇茶色的双眼轻轻转动,有些不耐的问道:“所以我们还是要带他去医院复查吗?”
“不行,这样一来那些人会知道这件事情。”青时摇了摇头,看着刚刚坐起来倚靠在床头的男人若有所思。
“等…一下,你们是在同我说话吗?”
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他心底的疑问越来越多,昏迷前所发生的一切也逐渐的回想起来。
“啪——”
青时手里的手提包突然掉在了地上,她猛地抬头看向他,眼眶微微发红却又流露出一丝怅然。
“…他在问我们对吧?”季崇有些不确定的说,“这间屋子里难道还有除了我们三个人以外的存在吗?”
青时俯身拾起来掉落在地的黑色皮包,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视线却望向窗外院子里的那棵胡桃树。
“对呀Chinning,我们是在问你,你怎么样了,感觉有没有哪里不适的地方。”季崇并没有得到青时的回答,他耸了耸肩,有些无奈的说道。
“这是哪里?你们为什么叫我Chinning?”
季崇像盯着怪物一样看着床上的男人,连青时都移回了目光,看着他充满了诧异。
“你失忆了?”青时问道。
“我没…不,我想我大概是失忆了。”他垂下头默默的说道。
——他明白了,即便这一切在他看来仿佛是一场荒诞无比的梦境。
他叫陆析,不叫Chinning,英文名也不叫Chinning。他是亚洲人,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不是刚才他从挂在墙上的立镜中看见的高眉深目轮廓分明的美洲人。
他记起了他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那时他所做一切败露后,被组织抛弃,被仇敌追杀,他躲到了M国加州南部,最后遭遇埋伏身中数弹。
如此看来自己不是被救了,而是死了,然后在这具陌生的身体中醒过来。
季崇看着眼前的男人本便白皙的脸上又苍白了几分,双目惨然的望向他前方的镜子。他撇了撇嘴。
“你放心,宋栎文叫来的打手很有技巧的把拳头都落在了你身上,你的脸上没有伤疤。”
陆析无意识的点了点头,用手搓了搓脸颊,抬头望向青时,“你能和我说一下发生了什么吗,还有Chin…我是谁?”
青时双眼微微眯起,看了他半晌,又用视线询问季崇。
季崇点了点头说道:“你叫Chinning,中文名是钱宁,不过一般没有人叫你的中文名。你是前天从酒吧回家的途中,被宋栎文叫来的人揍了一顿。”
“当时的你昏迷不醒,被路过的我发现后,带回了家中。医生诊断你左腿骨折了,脑震荡很严重。”青时接着说道,她从皮包中拿出了一条口香糖,慢慢剥开糖纸,塞进了口中。
“至于为什么救你,你可以当我是出于善意。虽然实际上是因为我和宋栎文之间关系不太好。他所敌对的,却有可能是我的朋友呢。”
“青时…”季崇打断了青时的回答,她弯了弯盈盈双眼,嚼着口香糖,随即转移了话题。
“你现在大概不知道宋栎文为什么要打你吧。”
青时起身走到了陆析床边,俯身到他耳边,黑色的长发垂落,发梢搭在他的手背上。
“因为你玷污了他女朋友。”她轻声说着,嘴角却微微勾起。
陆析愕然抬头,看着青时双眼中倒映出陌生的自己,无言以对。
“………啊?”
这具身体主人的私生活这么…混乱吗?
* * *
陆析坐在床上,双手扯着被子欲哭无泪。
他想这不能怪他太脆弱,接受能力太差。任谁在10分钟之内听说了自己是一个赫赫有名的人渣并且是监狱的常客时候,大概都会精神恍惚。
季崇还在那里亢奋的和他讲着有关于他这个身体劣迹斑斑的事迹。
“去年年会上,你趁着你的老板不留神居然给他下药,还把他骗上了床。Oh my god!可惜你失忆了,不然真的想听你讲一下你到底是怎么和他一起…嘿嘿!”
季崇越讲越激动,他摇着陆析的手臂,又要开始讲他下一个惊世骇俗的壮举。
“啊——”季崇后脑勺突然吃痛,他气愤的捂着酸痛的头转身看去,却见青时无奈的冲着床上的人扬了扬下巴。
季崇回头一看,陆析不知何时已经瘫倒在床,目光呆滞,双眼翻白。
☆、第三章 胡桃
陆析当晚在青时的房子里住了下来。
这栋房子据青时所说是别人赠予她的,这是一座有两层的小洋房,外表通体铺着白色的方砖,还带有一个不小的花园。
第二天陆析吃过早餐后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来到了二楼的露天阳台上,看着青时拿着喷壶在花园里给靠近窗户的那棵胡桃树根部洒水。
他从醒来后便在思考自己未来应该怎么办,联系起这具身体的主人的处境,他决定继续装作失忆,随机应变。
至于眼前这个女人为什么告诉他自己名叫青时,他虽然好奇她身上隐藏的秘密,不过并不准备过问,也不打算告知自己真实身份。
毕竟陆析已经死了,他曾经活在世上的24年失败的彻彻底底。
他的人生中充斥着黑暗和混乱,从儿时起便是永无休止的训练,青年时期是数不尽的任务和杀戮,后来直到在21岁那一年他遇到了顾文,那个人有着和他截然不同的人生,于他而言就仿佛是冬日里最温暖的火把,点亮了他的世界。
然而最终直到死亡,那个人对他的感情只有记恨和厌恶而不是他期待中的爱。
他为了顾文众叛亲离,却得不到一丝谅解和安慰。
那人始终坚持自己得到的消息是准确的,认定了眼见为实空口无凭,不论他解释什么都是徒劳的。
陆析嘴角带起一抹讽刺的笑,他从放在茶几上的烟盒里摸出了一根烟,低头点燃叼在嘴里。
烟雾缭绕着他的脸庞,模糊了他眼中的感伤。
“Chinning!我说过不要在房子里抽烟!”青时不知什么时候上楼,抱着水壶站在楼梯口对他喊道。
“好的好的,对不起我忘了。”陆析掐了烟,略带歉意的说道。
“你在看什么?”青时走了过来,站在他身边。
“院子里的胡桃树。”陆析笑了笑,随口说道,“居然会有人会在家里种这种东西。”
青时听着他的话怔了怔,垂下了双眼。
“你说汉语时的声音,特别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是吗?”陆析不甚在意的问道。
“你从前不太讲汉语,他也不常说英语,所以之前并没有察觉到。”
“这么巧啊,那有机会的话我倒是想见见他。”
青时突然停顿了一下,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连陆析都在反思自己的回答是不是太过冒昧时候,青时才抬起头来看着他。
她的眼角似乎有泪水沁出,眼睛在水光里变得朦胧。她的眼眶很红,但声音仍旧柔和:“他过世了。”
陆析愣了一下,有些干涩的说:“对不起。”
“没关系,已经过去很久了。”青时微笑着摇了摇头,她抬手指着方才提到的那棵胡桃树,“这是老板亲手种的。”
“为什么种胡桃呢?”
“因为他说有个对他很重要的人喜欢吃胡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