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体检的医生乐呵呵地接过圈圈,说了句:“我们圈圈又重了。”惹来小家伙哈哈大笑。
全程圈圈都无比配合,根据已有的检查结果,发育良好,甚至还偏重了一些。温庭言琢磨着是不是该给他“减肥”了,毫无危险意识的某小孩仍旧开开心心地笑着。
体检完,温庭言又要带着圈圈去打疫苗。
肖老主动充当起了圈圈的人肉坐垫,抱着他不肯撒手。
路上,他状似无意地说起:“我们圈圈真是棒。刚出生的时候,那个凶险哦,你老爸为你受了多少苦,臭小子记得要好好报答知道吗?”
“老师。”温庭言喊了一句。
肖老仍旧自顾自地说道:“郝安定那会儿还说呢,从没见过这么丑还老爱生病的小不点,瞧瞧,咱们现在白白胖胖,身体倍儿棒,是不是啊圈圈?我们圈圈可是个福娃娃呦。”
说曹操曹操就到,迎面走来郝医生,肖老炫耀似的把圈圈抱得高高的。
“哎呦,这不是咱们的小豆芽吗?来来来,叔叔抱。”
“去去去,都已经做爷爷的人了,还叔叔呢。咱们现在高高壮壮的,还叫人小豆芽呢?”
“咱们小豆芽才不那么小气呢,是吧,小豆芽?”
郝医生说得其实挺形象的,圈圈刚出生的时候又瘦又小,黄疸还特别高,就像一株发育不良的小豆芽似的。他虽然在车祸里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但总归母体受到了重创。温庭言生产的时候九死一生,圈圈一生下来就进了icu。
那时候,肖老和其他医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是没敢告诉温庭言。温庭言毕竟是学医的,其实自己心里也有数。可他不敢想,生怕那些可怕的想法会应验。
好在,圈圈足够顽强。他拼了命一点一滴吸收着养分,慢慢长成了现在的模样。如今,谁还能从圈圈身上看到当初瘦弱的影子。
“咱们现在啊,应该叫做小年糕了。”肖老晃了晃他的小手,骄傲地说道。
又白又软又胖,也是真够形象的。
郝医生笑着摇摇头,不和他争,转而向温庭言说道:“小温复学了,快来实习了吧。这回说好了,可一定要到我科室来。”
温庭言还没开口,反倒是肖老说道:“当着我的面,抢我的人,郝老头。不,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周围人笑成一团。
郝医生还有病人要看,聊过几句就走了。圈圈被带着去打针,全程一脸茫然,只在打完针的时候哭了几声,又马上被温庭言哄住。
没人注意到,这一天,陆衍全程静默,只在温庭言需要的时候默默地搭了把手。
他就像个局外人,一个在一年多以前就自动出局的局外人。
☆、第 38 章
看到的、听到的、了解到的越多,陆衍的心就越是难受。而温庭言那对过往毫不在意的模样,又无异于往他的心上再割上鲜血淋漓的一笔。
过去到底埋藏了多少秘密,他害怕地不敢再去碰触,却又被心里的某个声音蛊惑着,自虐般地想去撕开那些丑陋的伤疤。
他原本以为他和温庭言的恋情虽不热烈轰动,至少也是体面的。可现在才发现,冰山之下皆是汹涌的暗潮。温庭言被拉入冰冷的海底,手伸出的方向,却是他离开的背影。
就像潘多拉的魔盒,掀开盖子,才发现涌出来的都是灾难。
陆衍不发一言,跟在一旁。
回到温家的时候,才觑着空拉住温庭言:“阿言,我想看看刚出生时候的圈圈。”
温庭言默不作声地点开相册。
里面几乎都是圈圈的照片。有在病房外面隔着玻璃窗拍的,也有直接对着病床拍的。有他睡觉的,也有他醒着的。有他笑着的,也有他哭着的。
一张张,陆衍看着圈圈从瘦小孱弱逐渐健康起来。图片的冲击,配上文字的阐述,让陆衍痛苦又愤怒。
痛苦于自己的无力,愤怒于自己的缺位。
“那个时候,是不是很痛?”陆衍已经做好了温庭言不理他的准备。
却没想到,温庭言平静地接了下去:“是。可是他不会说只会哭,没有人知道他的痛苦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多痛苦。”
“对不起。”陆衍说道,他的眼泪快要涌出来。
“是我一意孤行。”
“不是,是我的错。”陆衍握住温庭言的双臂,力气大到温庭言觉得似乎要被捏碎。
他错在自以为是,错在漠不关心,错在不闻不问。但凡他分出那么点心思去询问下情况,也不至于造成如今形同陌路、父子分离的局面。
“没有意义了。”温庭言摇摇头。
“有。”陆衍坚定地说道,“是错误就需要纠正,只要你愿意给我机会。”
温庭言还是摇摇头:“你说这是错误需要纠正,可或许这错误本身就是对更远的过往的纠正呢?既然一切已经回到正轨,那么还有必要纠结于这个错误吗?”
陆衍听明白了,温庭言认定了他们的过往就是错误,而他的离开则是对那段恋情的拨乱反正,所以他不需要为他的离开负责,因为他的离开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无为而为”。
可是,“那不是错误!”陆衍低声说道。
温庭言却笑了:“如果不是错误,我们又怎么会变成今天这般模样?”
就像莫比乌斯环,错误环环相扣,却永远无解。
陆衍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他所有的谈话技巧都在此刻失了效,也是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他之所以能在每次的爱情游戏里成为赢家,只是因为对方的不抵抗。
而现在,是他输了。
☆、第 39 章
当冬日的第一片雪花落下,陆衍才惊觉时光已经走了这么久。
温庭言已经到医院实习,圈圈也已经十一个月大了。而陆衍,仍旧和温庭言不咸不淡地往来着。
陆衍已经同温家熟悉起来,尽管温庭言仍旧对他平平淡淡,温母仍旧对他不理不睬,邱秋仍旧对他怨气深重。可大家仿佛也已经习惯了这个人的存在,对他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只是因为往事的缘故,断然是不可能对他笑脸相迎的。
陆衍自我安慰,冷冷淡淡也挺好,总比扫地出门要强。
陆昂与那个医学生分了手,回来朝陆衍抱怨一通,说什么学医的都不解风情、木讷冷淡,被他哥冷冷一眼扫过来,才惊觉温庭言也是个学医的,遂乖乖闭了嘴。这么久看下来,他是真的觉得他哥魔怔了,儿子都不要了,天天追着温庭言跑。他旁敲侧击什么时候能把圈圈带回来,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案——没有温庭言,就不会有圈圈。
陆母也来打听过几次,陆衍耐心地解释了。陆母是个温柔又明事理的人,她知道是自己的儿子做错了,也便不再强求什么结果,只叮嘱他既然错了就好好改过。陆衍点头称是。
十一个月大的圈圈也已经会扶着栏杆慢慢四处挪了,陆衍对他的每一分进步和改变都感到好奇和骄傲,小心翼翼地护着他,生怕他摔了、碰了。现在他的手机里也全部都是圈圈的照片,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对了,圈圈还会叫他“爸爸”。当听到第一声清晰的“爸爸”时,陆衍几乎就要哭了。他从来没想到,一个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会有这么大的魔力,只不过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能让一个“无坚不摧”的成年人瞬间“柔软”下来。
陆衍谢绝了一切不必要的应酬,也告别了从前的纸醉金迷,他的时间就在看书和照顾圈圈中溜走,很安静也很充实。
至于和温庭言的关系,他在尽量弥补,却显得有些无能为力。温庭言对待隔壁邻居的态度都比对待他热络许多。他的邻居是一对年轻的夫妇,陆衍在温家见过几次,是温母叫过来一起吃饭的,就因为他们曾帮过温家一点小忙——陆衍可从来没有这个待遇。
可是陆衍也不觉得生气,他只觉得要是自己的孩子被像他这样的人糟蹋了,他不把人打得满地找牙才怪。
时至今日,陆衍已经彻底反思了他曾经的荒唐。对温庭言的感情,或许一开始是内疚,可也慢慢地转变成了爱情。
或许不能叫转变,他觉得自己自始至终都是爱着温庭言的。只是从前更爱红尘俗世,才舍下了这一方桃源。然后一叶障目,堪不破重重迷障,在俗事中颠了神魂。到现在幡然醒悟,却像那个武陵人一般,不复得路。
这就是代价。当初年少不知爱,肆意挥霍真心,如今再想要他的真心,便要一片一片捡起来才好。
可陆衍不知道,温庭言还要不要这缝缝补补的真心。
他想,大抵是不要的了。那不知道,用他的心来换温庭言的心,他肯不肯要?
陆衍吸了吸鼻子,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不无遗憾地想,要有一阵子看不到温庭言了。
☆、第 40 章
相比较陆衍的“凄凄惨惨”,温庭言最近过得忙碌、疲惫却也充实。
他回医院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重新跟着老师问诊、手术,让他觉得生命里缺失的某一部分又被填补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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