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中人 (一船)

　　周正在心里叹了口气，低下头，吻在他眼上。泪水刚被舔掉，又迫不及待地涌出来，无声地索求着更多的安慰。
　　“别哭了……”周正摩挲着他的脸，摸到湿漉漉的发际。吻从眼睛到鼻尖到唇峰，一路滑下，“鼻涕都出来了，不擦擦吗……”
　　凌京被亲吻安抚下来，情绪没有刚才那么激烈。听到这句话，也不好意思地伸手推他，想起来拿纸巾。周正顺势坐起来，还是用手箍住他，不让他再跑出自己的怀抱。
　　凌京把鼻子都擦红了，有些脱力。他既感到丢人，又控制不住自己。以前被大家称作“小哭包”，情绪一上头就止不住哭。长大之后好了很多，但最近在周正面前有复发的迹象，好想把头埋进沙子里啊……
　　“好了，不哭了。”周正抚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嗯。”凌京点头，然后头就没抬起来。
　　“回去睡？”周正问。
　　凌京没答应也没拒绝，呆呆地坐着。
　　求欢不得就算了，大半夜还要起来哄对方，周正也感到一丝疲倦。但他不想让事情变得更糟，便努力耐着性子，一下一下抚着凌京的背，等待他回答。
　　坐了一会，凌京果然先不好意思起来。他想，自己不高兴就算了，干嘛要弄得两个人在沙发上干坐着。明天都有工作，休息不好对谁都没好处……
　　“去睡吧。”凌京咳了咳，道。他挣开怀抱，先站了起来，背对着周正，不去看他的脸。
　　“好。”周正没再做什么动作，两人就一块回到被窝里。
　　“快睡吧，我也困了。”周正伸出胳膊，让凌京躺上去。
　　“嗯。”凌京表面上平静，但仍可感觉到与平常不同的那份低落。
　　周正一沾枕头就眼皮打架，实在扛不住，很快就呼呼睡去。
　　凌京在黑暗中睁开眼，寻找着恋人的模样，恍惚中和自己记忆中的男孩重合在一起。他觉得头疼，情绪起伏后的疲惫如海浪般袭来，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萧寂感。
　　睡吧睡吧睡吧睡吧，不断催眠自己。不知何时，满室归于宁静。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
　　周正忙于生意，很快就把那一晚的别扭忘得干净。至于凌京，看起来状态也在恢复中。情情爱爱，在马不停蹄的生活中，仿佛也变得可有可无。
　　收到手术的安排，凌京买好回家的车票。他犹豫片刻，还是把信息发出，告诉周正自己要回去看着。
　　等到下午，周正回复：“路上注意安全，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凌京反复看着屏幕上的这行字，最后轻轻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试图甩掉又开始疯狂滋生的失落。
　　凌京上车那天，江城早上出了点太阳，不到十点又积聚了大片阴云，空气愈发潮湿，让人透不过气来。
　　挂着耳机，凌京靠在车窗上。按例给周正发了个上车的消息后，就把手机扔进包里。
　　周正收到消息时，也在进站口，距离凌京不过几百米。正当他笑着想回复他，一通电话打来。周正拧着眉说完，又从进站口的队伍里退了出来。他大步走回停车场，开车离去。
　　下午一点半，天空裂开个口子，大雨倾盆而下。
　　行人纷纷从包里拿出伞，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对于江城人士而言，避雨可比等待雨来好得多。
　　作者有话要说：　　放了个假回来，状态游离......
　　但是我是不会坑的，嗯！


第21章 天若有情
　　病床上的人缓缓地睁开眼，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在凌京身上。
　　“儿子……”男人张了张口，声音虚弱。
　　凌京听清楚了，他下意识地弯起嘴角，应了一声。
　　男人粗喘了一口气，发出闷闷的咳嗽声。凌京赶紧接了一杯温水，帮他慢慢送入口中。男人喝完水，依旧显得疲惫，摇了摇头表示不再喝了，目光落在凌京身上，透着些暖意。
　　在难得的平和气氛里，凌京却感到一丝尴尬。许久不见面，加上陈年旧事一桩桩横亘在中间，父子亲情变得陌生且别扭。若是要和好，应该趁着男人虚弱的时候殷勤一些，可他对于父爱的渴求早已消磨殆尽，提不起热情。
　　男人慢慢地睡着了，凌京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这个床铺靠着窗，隔壁的病人送去化验还未回来，病房显得愈发宁静。凌京把窗户拉到只剩下一小块，窗帘合起，便去找医生问后续的治疗方案。
　　上午，医院里人来人往，大多数人的脸上带着焦虑不安，但又都强作镇定。仿佛当你表现出无畏无惧的样子，疾病和死亡的脚步就会迟疑。
　　凌京其实是不反感医院的，清凉的酒精和药品气味充斥着鼻腔，带给他莫名的安全感。倘若人能少上一半，他兴许会为了呆在医院而弃文从医了。
　　电梯滑行至一楼，“叮”地打开。
　　凌京一抬眼，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视野里。不知道命中注定还是冤家路窄，来人正是周正的大哥。
　　周君刚挂断电话，看见凌京也微微惊讶。他扫了一眼凌京的穿着和他身后空荡的电梯，道:“好久不见。”
　　感觉好像昨天见过……凌京心里这么想着，还是友好地回应了:“嗯，好久不见。”说完，他就准备礼貌地告别。
　　周君却走近了一步，问:“你家里有人住院？”
　　凌京只好停下来，客客气气地说:“是。如果您没别的事，我还要去找医生。”
　　“哪位医生？兴许我认识，可以打个招呼。”
　　凌京努力维持着自己的表情管理:“谢谢您的好意，不用了。”
　　“好吧。”周君没有多做拉扯，不过是礼貌性地询问而已，“周正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被会心一击的凌京小人在凌京心中倒地不起，凌京无视它的哭嚎，依然装作冷静地回答道:“他有工作。”
　　“哦，是吗？我刚听说他们新谈的生意又出问题了，这次是别人故意下绊。他没告诉你吗？”
　　凌京沉默，他和周正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正经聊过天了，更何况工作的事。
　　周君一看凌京的神情就能猜得七七八八，自己上次去还是有效果的。他也没想用太激进的手法，自己的弟弟自己清楚，越□□涉越容易逆反，所以让他俩内部分裂才是最佳方案。只是这回，连运道都不帮他们，钱越明被人盯上，顺带把周正也带下了水，安顿好这边他还要赶过去帮忙处理……
　　在彼此沉默的几十秒里，很多想法闪过周君的脑海，他现在有太多筹码可以和凌京谈判。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最温和的方式:“我爸高血压犯了，已经住院观察一周了。”
　　凌京没想到对方忽然换话题，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
　　周君也没指望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他怕周正担心，不让我们告诉他。所以，周正不和你一起回来是对的，不然两个家庭都会大乱。”
　　听完这番话，凌京露出一个苦笑，甚至连苦笑的弧度都有些牵强:“是，他本来就不应该跟我一起回来。”冒着火气说完这句话，凌京耐着性子补充:“伯父的情况您还是和周正说，他有权利也有义务了解。我祝伯父早日康复。”
　　周君赞同地点头，最后道:“我上次说的话依然作数，但我的耐心也有限，你还是早点做决定为好。”
　　先不说周君的耐心，此时此刻凌京的忍耐力已经耗完，他应了一声便飞快地说“再见”，以走路能达到的最快速度逃离了周君所在的区域。
　　处在夏初的北方还刮着风，道路旁的树枝飒飒作响。阳光倾泻着自己的热情，吃不消的路人纷纷避让。
　　凌京喘着气，放慢了脚步。看到树下还算干净的长椅，他一屁股坐下。擦擦汗，心率回落到正常范围。默默地看着脚下的地面，眼泪嘀嘀嗒嗒地掉下来。一切该有的、不该有的情绪都被隐藏在阴影里。
　　路上来来往往的人都会打量这个青年一眼，虽然看不到脸，却也能从姿态里读出颓丧。只是在这片承载着生老病死的土地上，他的颓丧如同海洋中的一滴水，融入了背景。
　　哭够了，凌京低着脑袋，掏出纸巾擦干净脸。再抬头，泛红的眼眶和鼻头诚实地表示着主人的状态。凌京拍拍屁股，又拍拍手，果然还是一手的尘土。他晃悠悠地走到门诊部，先去卫生间洗了手，对着镜子眨巴眨巴眼睛，把湿润的水汽蒸发掉。按照计划去咨询医生，得到还算理想的回复，医生已经帮忙找到了合适的护工，明天就可以上岗试用。
　　第二天上午，病房里。
　　“您好，我是李医生介绍来的护工。”
　　凌京刚喂完父亲早饭，闻声看过去。入眼是一个穿着朴素的阿姨，年纪大概四五十，目光慈和，像是个好相处的人。
　　凌京站起身：“您好，我叫凌京，这是我爸。怎么称呼您？”
　　“我跟李医生是一个村子的，也姓李，叫李燕红。”
　　“李姨好。”凌京让出座位，“您坐着吧。”
　　“哎，不用不用，我再搬把来。”李姨拉住凌京，熟门熟路地搬来一把椅子。
　　凌父还有些虚弱，对李姨礼貌地说：“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