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尽头转出一辆破旧的马车,渐渐驰近,赶车的乃是个黑壮憨厚的汉子,穿着一件灰扑扑的布衣,轻声一叱,将马停下,高声问道:“喂,店家,你这可也有吃的?”
老板忙得手不停活,高声回道;“有热气腾腾的包子喽!”
那汉子眼前一亮,笑呵呵的对着马车里的人说道:“婶子,妹子都下来歇歇脚吧,这边有吃的了。”
只见蓝布帘子一挑,当先跳下来一位清丽腼腆的姑娘来,穿着一身素以素服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紧接着又搀扶下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腰背佝偻,抱着包袱颤颤巍巍的走进茶铺,坐下来。
有那好心者问道:“不知三位这是要去哪啊?兴许我们还能搭一程,这边夜里可不安全,听说……有山贼呢!。”
那汉子忙道:“呦,那可不得了!俺们要去江南投亲,不知大兄弟要去哪?”
那人笑道:“可巧了!我也去江南做生意!听说花家堡堡主要过六十大寿,兴许还能去凑个热闹,讨两把喜钱!花家,啧啧,那可是富得流油!稍稍从指缝里露出些,就够我们吃饱肚子了。”
“那麽厉害?!那大哥到时候可要带俺去长长见识。”汉子瞪大眼,一副吃惊的模样,满眼的艳羡。
那人目光扫过姑娘秀丽的脸庞朗笑道:“一定,一定。”
老太太缓缓的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拉过姑娘的手轻轻的拍了拍,然后一握。姑娘诧异的抬头瞧着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诡异到极点。她缓缓道:“我的好姑娘,你放心,等到了江南伪娘的一定给你寻个好人家,也不枉我们母女一场不是?”
那姑娘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作者有话要说:到底哪个是孙秀青呢,就不告诉你们!
第五十三章 纤手燃战火
太行山,乌镇,方圆百里唯一能歇脚的地方,若从这里出了潼关行路便更加艰难了。一行百十人的镖队浩浩荡荡的进了小镇,包下了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百兴客栈,尽管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风尘,却丝毫不见疲色,依旧步履轻松,精神盎然,四下警惕着将几大车的货物一趟趟搬进大堂里,一个满嘴络腮胡子的汉子眼也不错的盯着,不时呵斥着:“都他娘的动作快点,天都要黑了。”
一个又瘦又矮的老头笑眯眯的拍拍他的肩膀,和蔼道:“司徒小子,你这火气也太大了些,这搬东西急不得省的伤了物件我们也吃罪不起。”
群英镖局总镖头司徒刚抹了一把脸,啐了一口,喘着粗气道:“沈镖头,您老是艺高人胆大,他姥姥的俺都几天没睡个踏实觉了,连酒都不敢碰,这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啊!早知道,打死老子都不接这趟镖!”这倒是句实话,司徒刚老早就后悔接下这趟镖了。价值三千五百万两的金珠珍宝,十三家镖局护镖,中原武林的九大帮、七大派作保人,牵扯王府朝廷……其中盘根错节,谁又能说得清,断的明?
“小心就好,小心就好……”沈老头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对司徒刚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他本就是个积古的老人了,一辈子阅历原是他人所不能及的,这趟镖他原本也不打算接下来,但终究挨不过人情。他生性豁达反而安慰起司徒刚来:“多少人在后面帮着呢,别太担心。”
司徒刚微微眯起眼,又长长叹了口气点点头。
夜晚,客栈依旧灯火通明,二三十个镖师坐满整个大堂各个角落,门外也不下层层岗哨。店小二正在柜台上支着头打瞌睡,手里还拿着抹布几乎要抹在自己的脸上,头一点一点的,终于“咚——”地一声磕在桌子上。
一瞬间,齐刷刷的拔刀声响起来,小二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被一片明晃晃的刀子晃瞎了眼,腿软的跪在了地上,一个劲儿的求饶。
司徒刚在二楼听到声响,拉开房门边走边骂:“他娘的,都找死呢是不是?!”
静,极静,没有任何回应。
司徒刚才踏出房门,心中就不由自主的慌了起来,他探头朝楼下一看,双眼渐渐瞪大惊恐的跌坐在地上,冷汗潸潸,连滚带爬的往回逃敲响了沈老头的房门。
门“吱——”地一声开了,沈老头站在门口正笑眯眯瞧着他。
司徒刚涕泗横流,抱着他的双腿悚然道:“沈老,老,死人,全死了!无头鬼啊!!”
司徒刚抬起头,沈老头的笑容渐渐扭曲,声音也变得粗粒鬼桀只听他嘿嘿笑道:“是像……这样吗?”头一歪,顺势滚进司徒刚的怀里,血喷了司徒刚一脸,那双凸出来的眼睛几乎只剩下眼白。
司徒刚愣在哪,良久,怀抱着那颗头颅,低着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双精美的绣鞋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他眼前,洁白如雪纤尘不染,上面还绣着两只栩栩如生的彩蝶穿梭在花间。
司徒刚怔怔地抬起头,小姑娘笑的明媚又可爱,她两根手指拎着一把巨大的斧头,通体银白,犹自滴着血,耍在手里仿佛一点重量也没有,轻松极了。
司徒刚颤声道:“你,你究竟是谁?!”
那女孩满脸娇羞笑道:“呆子,你都要死了还这般不正经。”一根白嫩的手指头点上司徒刚的额头,眨眨眼“这可不是好孩子,要受罚的哦!”斧头一挥,生生砍断了他的四肢!
司徒刚痛苦地在地上抽搐着,哀嚎着,蠕动着想要逃离。
一把长剑从他身后飞扑上去一把将他钉在地上,司徒刚的身子僵直着,然后停在那里,再也动不了。
一个黑衣男子缓步走过去,收剑入鞘,冷声对女孩道:“上官雪儿,公子还在等我们。”
上官雪儿蹦蹦跳跳到他面前,跨上他的手臂嬉笑道:“是,大少爷,不过……”她的斧头狠狠地掷了出去,钉在了一个角落里,那里交叠着四五个死人,最底下一个浑身一抖,死死咬住牙。
上官雪儿扁扁嘴道:“真假。”
黑衣男人皱起眉头,缓步走过去,蹲下,几乎能听见那人咯吱作响的咬牙声。他抿了抿唇,剑光一闪,挑断了他的四肢,转身离开。
上官雪儿眼珠一转,慌忙跟上问道:“你不杀他?”
黑衣男子淡淡道:“会有人来善后的。”
上官雪儿却不罢休仍追问着:“你为什么不杀他?不怕公子怪罪?你这是……”
黑衣男子顿住脚步,冷冷瞧着她:“有一种人总是死得最快——多嘴多舌的人。”
上官雪儿朝他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得没了踪影,黑衣男子望着他的背影良久,纵身消失在夜幕里。
短短几日,武林再次掀起滔天巨浪,一百零三个精明干练的武林好手,价值三千五百万两的金珠珍宝,竟在一夜之间全都神秘失踪。这件事影响所及,不但关系着中原十三家最大镖局的存亡荣辱,江湖中至少还有七八十位知名之士,眼看着就要因此而家破人亡,身败名裂。甚至已上动天听,若是找不回来,非但所有的保人都难免获罪,连委托他们护镖的太平王府都脱不了关系。
月色朦胧,王怜花在喝酒,一个人喝酒总是容易醉的。白云城并没有什麽怡人的景色,唯有海,一望无垠,广袤无边,海风带着微微的腥味,海浪赶着海浪怕打着岩石,发出簌簌的响声。辽阔的海洋,灿烂的星光,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自在的?
在这样浪漫的夜晚,总更能引起人浪漫的遐思,“孤独”有时本就是种享受,太多伤感的回忆,不但令人老,往往也会令人改变。幸好王怜花并不是个喜欢回忆过去的人,在某种性质上说他几乎算得上冷,无论是对他的父亲母亲,朋友,爱人,甚至他自己,还有甚么是他不能抛弃的呢?王怜花自己也不知道,而不能满足的人往往才最寂寞。
“自传芳酒翻红袖,似有微词动绛唇。雾气暗通青桂苑,日华摇动黄金袍。垂手乱翻雕玉佩,背人多整绿上鬟。纤腰怕束金蝉断,寒鬓斜簪玉燕光。黄鹏久住浑相识,青鸟西飞意未回。帘前春色应须惜,楼上花枝笑独眠。”王怜花摇了摇空荡荡的酒壶,随手丢在一边。站在海岩上慵懒的舒展着身子,微微眯起眼,打量着映在海面的万千星辰,捧着一弯新月格外动人。
他突然笑起来,薄唇一抿一勾,纵身跃进波光粼粼的海面,打碎所有的宁静美丽,水面漾起层层涟漪,转眼又恢复了平静。
四月二十五,花府,
一只信鸽扑楞着翅膀落在花满楼的窗前,花满楼怔了许久,才小心翼翼的将它抱在怀里,从它脚下取出一张纸条。上面只有短短的四个字:安好,勿念。没有署名,也没有私章,花满楼却前前后后看了无数遍,轻轻的抚摸着那几个字,痴了。
正午。
布置精致的大厅内沉闷燥热,连风都似已被凝结,形式高雅的八仙桌,坐着六个人。六个名动天下,誉满江湖的人。鹰眼老七,熊天健,唐二先生,潇湘剑客,花如令,陆小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