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小主播的日常 (吉他在哪里)

　　他终于在第一排的角落里找到了苏灿。还是孩童的苏灿脸上带着婴儿肥，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一对小小的虎牙。陈青云用指尖在照片外面的玻璃划了又划，像是要隔着无形的时光去抚摸那张稚气的脸上露出的酒窝，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那酒窝里一定是装了蜜吧，不然为什么自己心里会这么甜。
　　“您在干什么”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陈青云心中不自觉地一抖，连忙转身。
　　映入眼帘的是穿着简单素色衣服的老妇人，微微弓着腰，手中的拐杖颤巍巍地支在地上。陈青云事先准备好的措辞一时想不起来，只好老老实实道，
　　“我来这里，是想要调查一个人。”
　　随后怕误会一般补充上一句，
　　“我不是什么坏人，我是，”他语气中有着微妙的迟疑与停顿，“他的一个朋友。”
　　老妇人却似乎是看透他的心思一般，却也不点破，问道，
　　“你认识的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苏灿。”
　　陈青云注意到，在自己说出苏灿的名字的时候，老妇人的神情中似乎出现那么一丝的慌乱。
　　“苏灿啊，”老妇人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怅然，“那是个好孩子啊。”
　　老妇人用布满纹路的手从脖子里掏出一个十字架，念念有词道，
　　”上帝啊，原谅我们这些罪人吧。“随后跟陈青云说道，
　　”你想知道他的事情，就跟我来吧。“

　　☆、忏悔

　　下午的阳光将教堂上的十字架照得白得发亮，一个衣着讲究的女人拉着穿着西装的小男孩来到了教堂里。
　　这是一所历史悠久的小教堂，教堂中央，圣母玛利亚目光低垂，眼神中是慈爱平和，似乎随时准备接受世人的忏悔。就算是无神论者，也不得不承认这里有一种让人安静下来的氛围。
　　女人让小男孩先进去，随后轻轻关上大门。她们走到第一排的木椅子前，女人拉着小男孩的手坐下，闭眼祷告，
　　“万能的玛丽亚，请保佑我家族的人周全……”
　　这时，大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女人循声回头，一般来说在这个时候不会有人到这里来的。
　　小男孩爬上椅子，也向那边望去。半开的门外倾泻出来如同牛奶一般的白光，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那里。
　　“我是陈青云，伯母应该见过我。”光里的人影出声了，然后慢慢走近。
　　黑色的皮鞋踏在木地板上，缓慢而坚定的足音如同鼓点。
　　高高的穹顶上，不知名的画家绘着彩色的天神与小天使。此刻，他们全都含了笑，低头看着这一幕，如同沉默的观众。
　　女人的眼神中却不如上次那般戒备，而是低了头，露出洁白的脖颈。
　　她微微笑了笑，
　　”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
　　陈青云却弯了腰，转头去问那趴在椅子上看他的小男孩，
　　”你叫什么名字啊“
　　虽然自己已经知道了真相，但还是想要问一遍。
　　”我叫苏灿。“小男孩回答。
　　陈青云的呼吸一滞，面上却依然带了和善的笑，
　　”苏灿能为叔叔做件事吗叔叔看着教堂外面的花觉得很漂亮，苏灿能不能为叔叔去采几朵呢“
　　小男孩乖顺地点了头，小跑着出去了。
　　看着小男孩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陈青云眼神恢复了沉重，他看向女人，
　　”我有一些事情想要问伯母。“
　　女人似是疲惫地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那些快乐的小天使的肉肉的脸庞，
　　”你说吧。“
　　”一个母亲，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放弃自己的孩子呢“
　　女人却突然笑了，“你真想知道啊”
　　陈青云暗暗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想。”
　　女人眼睛有点无神，像是在神游，又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苏洛的时候吗当时我还是十六岁，在人群中，我一眼就看到他了，他实在太特别了。”
　　“然后他居然向我求婚了，你知道那有多幸福吗自己爱着的人，也爱着自己的感觉。”女人顿了顿，说，
　　“当时我就下定决心，要一辈子做他的妻子。”
　　“可是他想要的实在是太多了，那是凭借我的家族远远满足不了的野心与欲望。”女人苦笑了一下。，“我早该知道的，他看上的并不是我，而是我背后的金钱与权势，可是女人就是贪心的动物啊，总是抱有妄想，想着也许终有一天，他会爱上我。”
　　“当时我们有了苏灿，我不喜欢孩子，但他长得太像苏洛了，于是我也爱屋及乌地喜欢这个孩子。”
　　“苏洛总是要应酬，总是跟我说他那些宏图大计。我听不懂，但是我喜欢那样的他。”
　　“可他总不回来，我每次想他的时候，就会多看看苏灿。他那时真小啊，又白又软，他是很乖的，总是笑着要我抱他。”
　　女人的眼睛如同深潭一般深不见底，似乎早已麻木了。
　　”然后他就消失了，苏洛也不许我问。那时的屋子真静啊，静得只有我一个人的呼吸声和哭泣声，我觉得自己当时快疯掉了。“
　　女人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声音，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然后苏洛就带着神父来了，也就是在那时候，我又有了孩子。“
　　”神父告诉我，这个孩子才是我的第一个孩子，苏洛也握着我的手，说我是在做梦。“
　　”可是怎么可能呢我带着苏灿在路上走的时候，明明看到我的苏灿在路上走着啊，他低着头，却绕着我走。“
　　”他瘦了小了，那些人对他做了什么呢他有没有好好吃饭呢“女人已经有点抽噎起来，却还是忍住了。
　　”可是那时的我有什么资格呢我的家族已经被苏洛蚕食干净了，为了他口中的宏图大计。我想救苏灿，可是我没有办法，什么办法都没有。“
　　陈青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实在是无法责怪面前的这个女人，她的错只是太过软弱了。
　　可苏灿呢苏灿怎么办呢他还是那样小，被父亲出卖，也无法得到母亲的帮助，有家却不能回。
　　这时，从门那边突然传来了轻微的响声，小小人影跑得飞快，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我去看看他。”陈青云说着，追了出去。
　　外面，小苏灿并没有跑远，而是站在不远处的花丛中，手中捧着一束花，用大大的眼睛看着他。
　　陈青云走近，从他手中接过花束，摸了摸他的头，对这个孩子，他也是有些疼惜的。
　　那孩子睁着眼睛，固执地问，
　　“苏灿还好么”
　　陈青云突然意识到，其实这个孩子是知道一切的。在校园祭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与苏灿的名字绝对不是什么意外，他与自己相遇也不是什么巧合之举。
　　与苏灿一样，这个孩子也被迫早早成熟了。
　　“我一直知道哥哥的存在哦，我也知道，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代替哥哥。”男孩低头笑了一下，眼睛里是洞察人心的锐利。
　　”哥哥是爸爸成功的代价，我是哥哥的补偿，妈妈的安慰。“小苏灿像是在用力地思考，”我跟妈妈在路上走的时候，不能和哥哥打招呼的，因为这样妈妈会难过。“
　　”但我总是偷偷看哥哥，但绝对不会跟他打招呼。“小苏灿眼中是小小的坚定。
　　”为什么呢“陈青云问。
　　”因为哥哥一旦心软了，就没办法离开我们了。所以不仅仅是我在隐藏自己的感情，妈妈也是。“小男孩顿了顿，面容有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沧桑，
　　”可是就算我极力模仿哥哥，想让妈妈开心，但我发现我还是无法做到，“小男孩轻呼出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一般，
　　”因为我不是哥哥，因为妈妈，她很清楚这一点。我们做的，不过是掩耳盗铃，一叶障目的自欺欺人罢了。“
　　小男孩从口袋中拿出银质的十字架，放在胸前，看向陈青云，
　　”妈妈她一直为这件事自责，她觉得自己既对不起我，也对不起真正的苏灿。她相信自己犯下的罪孽是要下地狱的。“
　　”可是她能做的又有多少呢仅仅是这样生活着，对她来说就已经是一种惩罚了。“
　　小男孩规规矩矩把十字架又放回去，脸上露出一个纯良的微笑，”当然，如果妈妈问起来，我什么都没跟你说过。“
　　陈青云点头，小男孩随即跑进了教堂。没过一会儿，他拉着女人出来，用小孩子撒娇时候常有的那种口气说，
　　”妈妈，我想吃冰淇凌。“
　　女人微笑着，那笑中却含有一丝对不在场之人的歉意，她看向苏灿，又像是透过他的眼睛看着别的什么人，而苏灿眼中满含期盼，似乎什么都没看出来。
　　”好，给你买，买两只，好么“女人笑着，拉紧了那软软的小手。
　　陈青云看得明白，女人对苏灿的愧疚，让她将成倍成倍的爱倾注在这个孩子身上，表现在外部，就是一个过度溺爱孩子的女人。
　　该说是可怜还是可悲呢
　　临走的时候，女人回过身来，欲言又止，只说了一句话，
　　”替我，跟他说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