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易言十分投入地看着大熊的直播，全然不知此刻的自己面上正挂着传说中的“姨母笑”。他实在是投入过了头，导致前面的车流动起来都没有看到，当身后的司机们忍无可忍地按起喇叭，他才急忙将目光从手机前收回，继续朝着家的方向缓慢挪去。
大熊愉快地喝了一口汤，正当他打算继续吃面时，他忽然觉得心脏一阵抽痛，他下意识地伸手按住左胸，待心脏缓和一些后，他擦了擦已经渗出冷汗的额头，看了眼手机频幕，对弹幕里表达担心的观众笑了笑：“没事，刚刚可能是抽筋了，继续吃吧。”
说完，他再一次拿起筷子，只是才拿起筷子，他就感觉眼前一黑，右手一松，筷子“啪”的一声掉在了桌上，而下一秒，他便栽下了椅子。
弹幕瞬间炸了，然而大熊却一直都没有站起身来，正在监控直播的卫锦见状急忙给大熊打电话，然而直到机械的“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出现，大熊依旧没有接听电话。卫锦一秒也没有停顿，直接打给方易言，然而奇怪的是，方易言那边干脆关了机。卫锦皱了皱眉，用自己的手机打开大熊的直播间，然后抓起钥匙，准备向方家出发。
看着因为忘记充电，直播看到一半就自动关机的手机，方易言心里的不安感却突然增大，他忽然有一种预感，他感觉，大熊可能出事了。
车流渐渐稀疏起来，方易言急忙加快油门，朝着家的方向急驰而去。
小区附近的路段不再拥挤，方易言肉眼已经可以看到小区的大门了，他急忙再一次加速，以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掏出门卡、刷卡，通过了门禁。
直到停在自家车位之后，方易言才稍稍放松了一下他紧绷的心，他快步走进楼道间，按下了还停在顶楼的电梯，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住户们在这一刻都变得非常忙碌，原本不到二十秒就可以到底的电梯，愣是停了好几次，他咬咬牙，放弃了电梯，直奔一旁的楼梯。
作为一个并不爱运动的人，跑楼梯回家对方易言来说是十分残忍的，在平常，他是绝不会抛弃电梯来选择楼梯的，但他心里不祥的预感确实越来越重，方易言真的感觉，自己要是再等下去，可能会因为急躁而暴毙在电梯门前。
终于跑出楼道，方易言单手撑在墙上，喘得像条即将暴毙的老狗。
“方易言！你快点去把门打开！”原本正在敲门的卫锦见他出现，急忙转过身对他喊道，方易言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自家门口，就在她的催促声中急忙打开了房门。
他才把钥匙放回碟里，就看到卫锦鞋也不脱，急匆匆地朝着房间冲去，他急忙一把拉住她：“哎，怎么了？”
卫锦被他拉的一个趔趄，有些急躁地转身对他吼道：“大熊直播的时候晕倒了，你不知道？！到现在都没爬起来！”她说着，将手中还开着直播间的手机怼到他眼前，而同时，她的声音也被大熊那个价值不菲的麦克风收录了，于是，弹幕再一次炸了起来。
就在观众都认为有人来救大熊，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的时候，方易言的眉头却紧紧地皱了起来，大熊作为一只泰迪熊，除了偶尔吃饱了撑着以外，从不曾有过什么大病，怎么会突然晕倒，还这么久都没有起来……
脑中忽然闪过些什么，他松开了卫锦，直接快步冲向房间，然而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他感觉所有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
房间里并没有大熊的人影，只有一只方易言十分熟悉的金色的小熊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他沉默地注视着那只小熊，有些踉跄地一步步向他走去，连关闭直播都忘记了。
紧跟在他身后的卫锦看着这诡异的场景，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她看了一眼手机，因为看不见摄像头照射不到的地方，观众们都不不知道，方易言眼前并没有大熊，只有一只玩具泰迪熊。她看了看表情不太对，单膝跪在泰迪熊身前的方易言，感觉他此刻的精神状态可能不太好，于是勉强对着镜头笑了笑：“抱歉，直播可能要提前终止了，我们会把大熊送到医院去检查一下，大家放心，大熊应该很快就能和你们再见。”说完，她关闭了直播。
确定直播停止，卫锦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挪回到方易言身上，看着他神情茫然地将那只玩具熊紧紧抱在怀里，她沉默了一会儿：“我需要一个解释。”
然而方易言并没有回答她，在抱着泰迪熊又发了会儿呆后，他才声音木然地开口：“抱歉……过几天我再联系你解释，可以吗？”
看着方易言怀中和大熊发色一个颜色的泰迪熊玩具，卫锦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划过，她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先回去了，我会对外宣称大熊突然病倒，需要休养一段日子。”她顿了顿，轻轻地叹了口气，“希望你早点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卫锦说完便转身离去，走前还顺便帮他合上了房门，然而房门关闭的响声并没有将方易言唤醒，他依旧有些傻傻地看着怀里的那只泰迪熊，半晌后，在听到门外传来防盗门合上的声音后，才颤抖着声音道：“大熊，你怎么了？”
然而此时的大熊，就像是一只最普通不过的泰迪熊玩偶一样，保持着不变的呆萌表情，一动也不动。方易言沉默了一会儿，再次以有些低哑的声音道：“你别和我开玩笑了，快点变回人，我给你做好吃的，不会再让你吃外卖了，好不好？”
然而大熊依旧是一动不动，方易言伸手动了动大熊的四肢，他感受得到，它们都又松又软，没有一丝韧性，此时的大熊，是个百分百的死物。
方易言终于无法继续强作镇定，他将大熊紧紧抱在怀里，维持着这个动作整整一夜不曾动过一丝一毫，似乎是在祈求奇迹的发生。
然而，奇迹并没有那么容易发生，天光破晓时，方易言看着怀中依旧维持着泰迪熊模样的大熊，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晃晃悠悠地起身，在摔倒两次之后才勉强站起来，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掏出了早已没电的手机。
将手机连接上充电器，方易言打开手机，按下了柳敬亭的号码。
“喂？我想问一下，秦总的弟弟……有醒过来吗？”
第五十八章
秦翟并没有苏醒，他依旧躺在病床上，带着那个扎眼的呼吸面罩，但方易言却越来越爱往秦翟这儿跑了，毕竟，看着秦翟和大熊一模一样的面容，他还可以欺骗自己大熊只是睡着了，就和此刻的秦翟一样，他们都有一天，会再次苏醒。
方易言的厂已经正式开始运作了，其实他也曾想过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要了，但他知道，当大熊再次醒来时，看到他那种样子的话，大熊一定会难受，于是他咬着牙坚持了下来，看着病床上那张相似的面孔，方易言露出一抹苦笑。
如果大熊也是保持着人形睡过去就好了，至少……他不用特意跑到这儿才能见到这张面容。
工厂渐渐步入正轨，呆宝店也重启了，就连之前的客服们也闻讯回来继续干，只不过，少了那个原本坐在自己坐着的这个位置上的人。
方易言垂下头，把搁在腿上的大熊往上边放了放，避免它掉到地上，然后继续看着店铺这些日子收到的好评和差评。
在一水儿的好评中，仅有的一条差评几乎灼伤了他的双眼，他眯起双眸，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点开之后，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ID——zhajiji。
“我知道老板你一定会看我这条差评的，虽然我给你差评，但我还是要说一句，真的很好吃（手动滑稽）”
看着赵子忌的留言，方易言磨了磨牙，却只能一脸抽搐地打下“亲，谢谢喜欢”五个大字。
其实他真的很想回赵子忌一个大写的滚，真的。
自从厂子做起来之后，方易言就空闲了许多，除了日常去工厂询查，和客服人手不够时顶替一下外，剩下的也就是代替大熊在直播里露个脸，和观众们报备一下大熊的“病情”如何了。
其实方易言也挺想不到的，当他把所有的一切如实告诉卫锦之后，她竟然会选择相信，即使她沉默了许久，但最后只是提出，在大熊回来之前，他必须代替大熊直播，如果在此期间合同到期了，他便可以不必继续直播了，而方易言则是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毕竟大熊的违约金，他还不起。
他的呆宝店铺顾客里，除了老客和新的回头客之外，其实大部分都是大熊的粉丝，方易言也经常在好评里看到顺便询问大熊状态的粉丝，然而，他除了不痛不痒地回复一句“他还在康复中哦亲”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甚至连一句“他很快就能回来”的安慰，他都不敢随意说出口，毕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余生还有没有再见到大熊的可能性。
方易言垂下头，看着乖乖“坐”在自己怀里的大熊，有些泄愤地揉了一通他的脸，把他顺滑的毛揉到乱七八糟之后，他才深深地吐了口气，按捺住了眼底那些温热的液体流下。
还好，至少他们一起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他并不是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