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 (当为秋霜)

　　打开门发现灯也打不开，屋子里黑乎乎一片，一支蜡烛稳稳的站在茶几上，散发着摇曳的光芒，黎塘抱着大黄从卧室走出来，一脸歉意地和他打了声招呼，说明了自己今天没有去接他放学的原因。
　　当时黎商是有点生气的，但是他毕竟不是黎塘的亲儿子，有什么资格要求黎塘对他无微不至，如果他惹黎塘不开心了，黎塘肯定就不会要他了，所以他只是笑了笑说没关系。
　　那天的晚餐也没有做成，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一人端着一碗泡面，外加两个馒头。后来次数多了，黎商才发现，每次遇到打雷天，黎塘就会关掉电闸，没有电就做不了饭，做不了饭就只能吃泡面。
　　黎商躺在床上，思绪万千，他似乎在哪里也曾见过一个特别怕打雷的孩子，将自己的脑子翻了个遍，也没找出那个人来，大概只是错觉吧，黎商心想。
　　第二天，雨停了，黎商从楼上下来，手里提着行李箱，与奶奶和姑姑相处了几天，黎商发现她们都是很好的人，有点不舍，但他并不想打扰她们正常的生活。
　　黎商问了奶奶为什么黎塘这么多年都不回家，她们看起来这么好。对于这件事，奶奶却始终闭口不谈，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消失。
　　“都是命啊，我只希望他能过得好好的就行了。”
　　黎商也不方便开口再问，但是私下里，姑姑给了他答案。
　　“他高三的时候，一整年都浑浑噩噩的，本来优秀的成绩也表的不上不下，我和他大姐两个人都辍学早，连高中都没上完，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还在读书，爸爸以为他谈恋爱失恋了，把他批评了一顿，其实说来也好笑，小时候我爸从来不管他的成绩，只有我妈管，但是上了高中，我爸却忽然对他的成绩特别上心，为了不让他放学后和其他人一起出去乱跑，我爸每周都会定时接送小塘，无论刮风下雨，从来没有缺席过。
　　后来他又振作了一段时间，考上了还算可以的大学，但我们都知道，那不是他的真正水平，他还是受了些许影响的，我问他原因，他也不告诉我，明明小时候那么粘我的，什么话都和我说，长大后却开始有小秘密了。
　　上了大学后，他也一直没有谈女朋友，爸爸有些着急了，不过想着还没毕业呢，再看看也说不定，可是等到他毕业之后两年，也没有听到他和家里说过一点关于女生的事情，你也知道，小塘是老来子，那个时候我爸都已经快六十了，当然会着急。
　　可是忽然有一天，小塘和爸爸说，他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了，和爸爸大吵了一架，把爸爸气的直接进了医院，那是爸爸第一次动手打他，爸爸其实可喜欢他了，从小就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的那种。
　　后来小塘什么也没说，就搬了出去，爸爸后来冷静了下来，心里一直很愧疚，没几年就去了，当时小塘回来参加了葬礼，葬礼一结束就又匆匆离开了。
　　你说他为什么会不想结婚呢？一个男人总是会需要女人的吧，也不知道他这幅样子是随了谁。”
　　姑姑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
　　黎商觉得有一根针忽然扎了一下他的脑子，他好像知道黎塘为什么不结婚的原因了，但是又好像不知道，不过他怎么可能会知道，真是魔怔了不成？
　　黎商叫了一辆出租车，在门口和奶奶姑姑道别，忽然一个瘦高的男人从他身边经过，那男人随口问了一句这是谁啊，奶奶回答说是小塘的儿子，男人愣了一下，抬眼打量着黎商。
　　“这么大的儿子？”满含吃惊的语气。
　　“不是亲的。”奶奶道。
　　“哦——”男人腔调拉的老长。
　　“小商啊，这是你爸爸的发小，现在可是大老板了呢，他们俩小时候玩的可好了。”奶奶向黎商介绍道。
　　黎商对男人点了点头，说了声叔叔好。
　　“你这是要走了？怎么也不多玩两天？”男人客气道。
　　“已经待了很久了，回去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黎商礼貌地回答。
　　“是吗，那路上注意安全。”男人的语气有些惋惜。
　　“我会的。”
　　出租车扬长而去，黎商在后视镜里看到那个男人仍在看着他的方向，一动不动，直到车子拐了弯，黎商才看不到男人的身影。
　　黎塘的发小吗？应该知道很多关于黎塘的事情吧。

　　☆、第十七章

　　四周白茫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黎商往前走了不知道有多久，听到前面传来几个小孩子的清脆声音。
　　黎商往声源处靠近，白雾慢慢褪去，入眼的是广阔无际的田野，万里无云的蓝天，一阵清风拂面而来，夹杂着孩子的欢声笑语。
　　“快看快看，我找到了一个超级大的。”
　　“在哪里？快让我看看。”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黎商转过身，在一条狭窄的小路旁，有一个浅浅的坑，五个六岁左右的小孩子蹲在坑里，围成一个圈，盯着地上的某一处。
　　几个人一起上手，徒手扒开半干的泥土，一个大大的红薯，暴露在空气当中，那个首先发现的小男孩将红薯抱在手里，拂去上面粘着的泥土。
　　“这么大，一定很甜，黎塘，分我一口吧。”另一个很瘦的小男孩眼巴巴地盯着黎塘手里的红薯，祈求道。
　　“反正我也吃不完，咱们一起吃吧。”黎塘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因为缺了两颗大门牙，说话有些漏风。
　　黎商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梦到黎塘，但是这么可爱的黎塘他还没见过，顿时笑出了声。那五个孩子似乎注意不到他的存在，直接就地将红薯掰开分赃。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怒和声从远处响起，只见是一个上身穿着开襟衫，下身穿着大裤衩的老头，骑着一辆快要散架的老式自行车，风尘仆仆地正在向几个小孩子接近。
　　“快跑啊，红薯的主人来了！”黎塘大喊了一声，带头往前跑去。
　　其他几个人见状也赶紧跳出浅坑，追着黎塘而去。
　　那老头看了看自己的红薯田被糟蹋的惨状，气的破口大骂，蹬上自行车就追着那几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一边追一边骂。
　　“给我站住！你们是谁家的娃！我非要找你们家长算账不可！……”
　　黎塘几个孩子，腿脚很利索，老头怎么也追不上他们，最后只能无功而返，推着自行车掉了头，他已经连骑自行车的力气都没有了。
　　黎塘几个躲在一间房子的后面，他看着老头离开的背影，开心地和其他人抱在一起，几个人使劲地咬着手里的红薯块，真甜！
　　黎商跟在他们几个后面，摇着头笑了笑。
　　夏日的阳光又毒又辣，可是五个人顶着大太阳这儿跑那儿窜，完全不在乎脸上流下的汗。
　　这就是孩子的乐趣啊，天真无邪，活力四射。
　　忽然眼前又变成了白雾，黎塘的笑脸还定格在黎商的眼里。
　　没一会儿，白雾再次散去。
　　这次是在二楼的房顶，三面有围栏，一面没有，还是刚刚的五个小孩，不过年岁似乎大了一些，约摸有十岁左右。其中一个人闭着眼睛，嘴里喊着：二十四，二十三，二十二……
　　其他四个人正在四处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可是楼顶光秃秃一片，实在是太容易找了。黎塘站在原地观察着地形，在那个男孩快数到一的时候，他抬起脚，往没有围栏的那一边走去。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里这么危险，自己的伙伴闭着眼睛摸他们的时候肯定不敢往这里，他真是太聪明了，哈哈哈哈。
　　为了让自己赢得这场游戏的升级，黎塘尽力地往靠近边缘的地方站，忽然他不动了，然后身子开始摇晃，如果离得近的话，就能听到他在不停地喊着“拉住我！快拉住我！我要掉下去了！”
　　黎商吓了一跳，想要上前拉住黎塘，但是他的手直接从黎塘的身上穿了过去，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黎塘掉了下去，静静地趴在地上，黎商的呼吸都要停止了，二楼并不高，他直接跳了下去。
　　其他几个人也被吓坏了，他们赶紧从楼上下来，那个闭着眼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其他人拽了下来。
　　他们将黎塘翻了过来，黎塘的脸上全是血，双眼紧闭，鲜血顺着脸颊流进脖子里，染红了白色的衣衫。
　　“这……这……这可怎么办啊？”其中一个小胖子吓得差点说不出话，他浑身颤抖起来。
　　“金子你快去拿水和毛巾，鸽子你去买点创可贴，快去！”抱着黎塘的那个男孩比其他人都要冷静，吩咐完之后，另外两个男孩赶紧听话的照做。
　　“我……我能干……干点啥啊？”小胖子被晾在一旁，其他人都有事干，他也想做点什么。
　　“你待着就好。”男孩将黎塘放平，省的鲜血不停地往下流。
　　黎商多看了那个男生几眼，年纪轻轻的，遇到事情还挺沉着。黎商越看越觉得熟悉，这个人好像就是他离开奶奶家的时候遇到的那个人，没错了！连鼻头上的痣都一模一样！
　　几个人忙前忙后，把黎塘脸上身上的血洗了个干净，胖子负责清理地上的血迹，那个男孩把黎塘的衣服脱了下来洗了个干净，黎塘依旧昏迷不醒，被他们放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