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的莫奈?”叶行知问他。
“嗯,有几幅也有毕沙罗的味道,好看。”
“新锐画家的展览总会有惊喜。”叶行知转过头来看他,半明半暗的脸上有点特别的神采,“我喜欢那幅《永夜》,画得很浓烈。”
说话间,他们推门的动作晃动了门口的风铃,老板在那声清脆当啷的声响里,站起来笑着和他们打招呼,“来了?今天有浮云卷哦。”
周维夏喜欢带有奶味儿甜食,很高兴地要了两份。
叶行知坐在书架后面的沙发上,看他端着碟子笑眯眯地朝自己走过来。可放在背包里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铃声大作,他瞥了一眼号码,按了静音键。
周维夏把碟子放到他面前,很较真地遗憾道柠檬巧克力慕斯没有了。叶行知一边拿叉子叉起一小块蛋糕,一边被这股小孩子展示自己缤纷的糖果盒的劲头给逗乐了,“下次再来吃不就行了。”
成功套到下一次邀约的周维夏咬着叉子‘哦’了一声,迅速补充道,“周五吃吗?”他还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开完组会之后。”
叶行知不说话,只是看着那张呆呆蠢蠢的脸闷声笑。笑得周维夏都快发窘,他才发了善心给他解围道,“好啊。”
放在角落的背包这时又小小地亮起一块,周维夏耳根有些红,赶忙指着那点光亮,道,“你的手机好像一直在响。”
叶行知侧头去看,脸上轻快的笑很快便消失了。那个号码已经打了几个电话,大有不接通不罢休的架势。他拿着手机站起来,“我出去接一下。”
咖啡店一楼的露台摆着几张木质桌椅,叶行知特地回头看了一眼,确定和其他人隔得够远,才斜靠在桌边接通了电话,“喂?”
“行知,月底来跟爸爸吃顿饭。”
叶行知盯着远处树梢后一点黯淡的月光,口吻平淡地回答道,“没空。”
对方似乎在一个酒局上,叶行知在这头能听见一点觥筹交错的动静,却又很快消失,大概是走到室外来了。
叶行知一直没说话,那头也不挂断电话,甚至还点了一支烟,打火机的钢壳碰撞声如实传到他耳朵里。他咬咬牙,耐心全无地冷声道,“沈章,我什么时候能去看蕙姨?”
沈章在那头掸了掸烟灰,温和道,“行知,爸爸知道你很孝顺,给监狱那边寄了不少钱和东西。”
“不过没有我,你这些东西怎么送得进去?”
沈章的口吻听起来仿佛在陈述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你听话,你小姨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叶行知这个电话打得有些长,周维夏靠在沙发上已经翻了十几页书,才看见他推开了通往露台的玻璃侧门。
但他人也没有立刻过来,只是做了一个手势,表示自己要去一趟洗手间。
周维夏觉得他脸色有些白,整个人透着一股精神不佳的样子,便放下书去吧台要了一杯热红茶。
“外面是不是有点冷?”周维夏等他回来,边把那杯红茶推给他边问。
大概是洗过一个脸,叶行知有几根头发的发梢上还挂着一点水珠,脸色已经恢复如常,“没有,一点小事,说得有点久。”他不想继续谈那个电话,便拿起周维夏在翻的那本《竞争的艺术》,随口道,“你刚刚在看这个?”
“之前看过了。”周维夏说,“这本比传记有趣一点。”
叶行知打开书签卡着的那一页,是马奈和德加那一章的尾声,他的手指在书页上摩挲了两下,说道,“艺术家的关系都挺玄的。”
他端起那杯红茶吞了一口,像是心情不佳,“你觉得马奈划开那副画的理由是什么?”
周维夏原本在旁边吃他的蛋糕,听他这么问,脑海里闪过以前看过的访谈,“斯密谈到过,大概是他们……都会在某个阶段遇见某个人,像中了魔咒一样对他着迷,和他在一起生活似乎变得更加丰富、有趣与热烈。”
他说着,从心底却泛起一点莫名其妙的不安和难过来,“然后在某个时刻,会感到太过亲密以致于要失去自我,而不得不本能地推开那个人。”
店里正在放一首节奏缓慢的轻音乐,和窗外夜风敲在玻璃上的微响形成奇妙的韵律。气氛似乎沉默了一下,鱼缸里的鱼猛然一动,飞快闪进水草里,只留下一串徐徐升起的泡泡。
叶行知无意把自己的不痛快传递给别人,但偏偏又是自己起的话头。他有些后悔,把红茶杯轻轻搁回桌子上,悄悄靠近一些,和周维夏碰着膝盖,笑了笑说道,“也是,这本书本来就在写追逐和碰撞的关系。”
“虽然说画家们彼此成就和影响确实很常见,但我还是喜欢毕加索说梵高的那句话——”
“希腊人,罗马人,文艺复兴人,都有一个规则在画画。但是从梵高开始,每个人必须做自己的太阳。”
作者有话说:注,(1)文中出现所有未注明作者画作均为虚构。(2)“马奈划开的那幅画”,是德加所作的《马奈夫妇》,马奈亲手划去了画中自己夫人苏珊娜的部分,德加发现后两人关系破裂。不敢妄作评论,有兴趣可以自行检索资料。(3)塞巴斯蒂安??斯密,《竞争的艺术》的作者。 书很好,我还没看完……儿子们比我厉害太多了。
第四章
周维夏觉得上次听到类似的话还是在他父亲的画室里。
叶行知聊起这些东西,眉眼间有些特别的光。周维夏很熟悉这种神情,每个在画室里经年累月画下去的人大多都会有。
他又望了一眼叶行知背包里那卷画稿,想想便试探性地开口道,“你要不要考虑去画室打工啊?”
周维夏把微信朋友圈里一条消息动态翻出来,“我有一个叔叔在市内有间工作室,在招助理,也是兼职,虽然说是要专业的……但我可以去问问。”
叶行知眼睛微微一亮,但并没有立刻答应。可周维夏手里拿块电子屏幕离他那么近,近到他脑内其他各种纷杂的理由暂时被抛到一旁,“我自己去试试吧。”
周维夏欢欢喜喜地把手收回来,心里开始打起替叶行知说情的算盘。那间画室的主人是周父交好多年的朋友,平常对他也多有照顾,应该不会拒绝他介绍一个人去帮帮忙。
况且周维夏觉得叶行知很像他爸爸喜欢的那种学生,说不定画也不错。
他这次的预感很准。叶行知动作很快地去面试了一趟,周末他给那位叔叔打电话时,就知道已经定好叶行知下周去工作的消息了。
这天下午开组会,周维夏脸上总是挂着笑,连在改被打回来的立论的时候也没收起来。
他和大二的队员们坐在桌子另一角,叶行知时不时看过去,总能撞上他慌忙避开的视线。
好不容易熬到组会结束,周维夏照例留下来帮忙整理。叶行知看他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忍俊不禁地伸手把人拉住道,“画室那边答应让我去兼职了。这次怎么谢你?”
他在小孩期待的眼神里故作正经地想了两秒,笑道,“待会儿请你吃饭?”
周维夏当然说好。连多问一句吃什么都免了,抱着一沓资料跟在叶行知身后,去了校外的一间小馆子。
小店烟火气重,叶行知谙熟哪里避开油烟又通风,拉着周维夏坐到一扇后窗附近。
天已经慢慢黑透了,星月刚刚浮起来。食客陆陆续续进来,又三三两两出去。周维夏看见一对情侣挽着手走向对街的书店,觉得自己仿佛在晚风里嗅到了一点花香。
叶行知问他什么忌口,巧在他们吃饭的口味也是一路,点菜省事。几样小炒端上来,周维夏夹起一块糖醋小排,吃了两口便连声说好吃。
“你去画室兼职了,以后还要去做家教吗?”又夹了一块小排的人歪着头问。
叶行知给他投喂了一筷子绿茶虾仁,轻松道,“辞了。”他说着想起面试时的事,“那天苏老师还开玩笑,问你怎么不去给他当助理。”
周维夏笑了,“苏叔叔人挺好玩的,也很好相处。”他戳了两下自己碗里的米饭,“是我自己不太喜欢进画室。”
认识大半个月了,叶行知头一回听周维夏明明白白地说不喜欢什么,他有点意外,“我以为你挺喜欢……”
“也不是讨厌。”周维夏赶忙和他解释, “大概是因为小时候总接触吧。”他又低头吃了一口虾仁,斟字酌句道,“其实我爸爸和苏叔叔是同行。”
周维夏的话并没有说完。他母亲也是。
只不过去世得很早,他从来没见过罢了。
叶行知理解地点点头,大概以为周维夏纯粹是对子承父业没什么兴趣。
但这个话题勾起了周维夏的好奇心,叶行知明显有些功底,可能还很不错,却跑来念他们这个经管专业没去艺院,“对了,你之前是不是学过画啊?”
“嗯,高中的时候零零散散学过一点。”叶行知说,“后来家里有点事,就没参加艺考。”
虾仁吃完了,还没等伸手去夹菜,身旁的人就又放了几块在他碗里,冲他微微一笑,说道,“不过确实喜欢,没考也还是在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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