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二心很累 (小轼)

　　在天昏地暗之后，似乎又迎来了光明。
　　大地在震动，却没有倒塌任何一栋建筑或树木；天上漂浮着七彩的烟雾，时不时落一点色彩在每个人头上。
　　众人已经分不清楚，他们是累得睡过去，还是恍惚地昏过去了。
　　醒来时，一切似乎都没变，但又好像和原来不一样了。
　　英樱第三人民医院。
　　一病房内。
　　靳长夜坐在床上，吊瓶里的盐水一滴一滴往下落。他呆呆地看着前方，目光没有一点焦距。
　　隔壁的紧急病房内，有两名病人正分别在被抢救。
　　心电图刺耳的声音疯狂刺激着他的耳膜，靳长夜抬手捂住耳朵，却丝毫不起作用。
　　一下，一下，又一下。
　　他脑海中铺天盖地全是这个声音。
　　那两个人纵然还有呼吸，可他知道，里面的灵魂已经不在了。
　　大家都觉得那些是梦，只有他知道不是。
　　空间升级……
　　叶，你的任务完成了，那我呢？
　　他不知为何晕了过去，而醒来之后，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从来不怕孤独，但前提是不曾拥有。
　　有过太阳的人，再次缩回角落，都会觉得这黑暗潮湿让人再也无法忍受一秒钟。
　　“啪嗒。”
　　靳长夜的手像是被烫了一般颤了颤，他看着手上温热的液体划出的水痕，竟勾唇笑了。
　　也许叶只是回到了他自己的世界，不是什么魂飞魄散。
　　可心中的洞却越来越大，像是要把他整个人吞噬。
　　良久，靳长夜仰起脸抬手捂住眼睛，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断了线似的落下来。
　　病房的隔音效果很好，房中人的悲欢离合，房外的人完全感知不到。但此时急救病房外也笼罩着阴云，路过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任浚泽坐在离病房最近的座位上，他把头深深埋入膝盖，一句话也没说。
　　旁边的顾、胥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两人想起还待在另一间病房的靳长夜，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要是里面的两人真有什么问题，他们五个人也许要活生生少三个。
　　他们静静等待着。
　　【目的地已到达。】
　　叶以凡注意到那自动返航已变成了灰色。
　　果然只能使用一次。
　　叶以凡一睁开眼，就看到对面坐在病床上的金发青年正捂着眼，大片水泽滑过脸颊，无声落到衣领深处。
　　他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穿错时间，睁开眼看到的也是一个小声啜泣的孩子。
　　叶以凡有些恍然，有些东西即使跨越时间，翻山越岭，也从来未曾改变。就像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回到他身边。
　　但这次男主却看不到他了。
　　叶以凡抑制住混乱的情绪和想把怀中女孩丢一边去哄靳长夜的冲动，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当务之急，是应该先找到两人的身体。
　　该不会已经被埋了吧？
　　叶以凡从房门穿出去，一眼就发现了不远处颓着的三个人，他们守着的是两个紧急病房。
　　他眼睛一亮，立刻抱着叶以蓉飞了过去。
　　刚进门，就看到一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拿着电击设备，而连着安雨溪的心电图正在飞快变成一条直线。
　　叶以凡卧了个大槽，要是安雨溪凉了那他岂不白忙活了？
　　他直接羽毛似的飘到女孩床前，小心把叶以蓉放了进去。
　　心电图长长嘀了一会儿，又开始小幅度跳跃起来。
　　医生拿着电击设备的手顿了顿，轻“咦”一声，打算再检查一下病人的各项指标。
　　叶以凡从墙那儿穿到隔壁。
　　他本来担心自己搞不清方向穿反了位置，没想到这次运气爆棚，一穿就穿对了地方。
　　叶以凡的身体明显要好些，心电图还没来得及一帆风顺，医生不在，也还没打算给他来个电击疗法，他回的很顺利。
　　靳长夜突然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嘀”。
　　那是连接这个机器的人心脏再无任何搏动的反应。
　　他听不到走廊里忙乱的脚步声，也听不到其他病人的痛呼声。他木然拔掉针头，丝毫不顾涌出来的鲜血，闷头就往外走。
　　他的世界很安静，只剩下了心电图无休无止毫无起伏的声音。
　　前方似乎是绝望的深渊，他却仍然固执地不愿停下。
　　靳长夜无视了所有试图拦住他的人，他眼神空洞，一遍遍机械地往前走。
　　渐渐的，医生护士不再拦他，默默让出了病房的门。
　　他们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但看主治医生的意思，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吧？
　　靳长夜把手放在门把手上，良久，才推开了这道沉似千斤的门。
　　甫一进去，他就和正在拔大大小小各种管子的某人撞了个对眼。
　　叶以凡：“……”
　　他手里还拿着心电图的线，抓耳挠腮地想把那个不停鬼叫的破机器关掉。
　　他一边尴尬地冲靳长夜笑，一边伸手把心电图各个按钮都按了一遍，鬼叫声却仍旧没停。
　　叶以凡脑子已经不够用了，这个场面实在超出了他贫穷的想象力。他只觉得自己方成了豆腐块。
　　他正准备再试一次，手腕突然被紧紧抓住。靳长夜空出的那只手拔了插座，鬼叫声戛然而止。
　　靳长夜死死盯着他，仿佛只要眨一下眼，他就会立刻消失。
　　叶以凡咽了口唾沫，试探着开口：“那个，温……唔…”
　　他的声音像触发了什么机关，靳长夜直接把他压回病床。然后就是一阵狂风暴雨。
　　叶以凡艰难地回应他，压着自己的人不停地颤抖，唇齿都是冰冷的，向叶以凡传达着他此生最大的恐惧。
　　叶以凡任他一点也不温柔地毫无章法地乱咬，哪怕尝到了血腥味，也没有哼过一声。
　　他伸手想去拉靳长夜捏着他肩膀的手，触感一片湿热，血腥味逐渐蔓延到了空中。
　　这肯定不是他自己的血。
　　温斯顿受伤了？！
　　“温……斯顿！”叶以凡轻拍他的肩：“好了，我在这儿，没有骗你。你先起来，我给你包扎一下。乖~想亲回去再亲好不好？”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起了作用，靳长夜没有再动作，只是搂着他，脸埋在叶以凡肩窝里，一言不发。
　　叶以凡又在他耳垂亲了一下，才把他推开。
　　叶以凡站起身，靳长夜满手的鲜血猝不及防撞进眼中。他呼吸一窒，心像是被削成了一片一片的疼。
　　但他是没有责怪，也没有生气，只是让靳长夜坐好，自己去一旁给他找点包扎的工具。
　　加急病房里医疗设备应有尽有，叶以凡很快找到了东西。
　　他回到靳长夜身边蹲下，轻轻捧起了他的手。
　　靳长夜半垂着眼睛看他，事实上刚刚叶以凡去拿东西时，男主的目光就一直没从他身上撕下来过。
　　叶以凡看他怕自己随时消失的可怜样子，忍不住站起身揉了揉他凌乱的金发，故作轻松道：“好了没事的，我又不会凭空消失。”
　　岂知靳长夜抬头看了他一眼，那幽蓝深海般的眸子装着一个回答：你会。
　　叶以凡小心翼翼包扎着靳长夜的手，有些哭笑不得。
　　就是个小孩子。
　　可是他却喜欢得不得了。
　　喜欢到哪怕要穿越漫漫时间，无尽空间，也一定会回来找到他。
　　“空间裂缝已经关闭，我回不去了。”叶以凡包扎完，简单地说了情况，最后话音一转，语带威胁道：“所以这辈子你都别想甩掉我了。”
　　刚威胁完，叶以凡就被紧紧地抱住了。那人似乎是想把自己嵌进他骨头里，还飞快道：“求之不得。你不许反悔。”
　　欣喜得就跟中了五百万似的。
　　不过，男主那家，中了五百万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吧？
　　人家就跟玩儿似的。
　　叶以凡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他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在靳长夜的心湖上荡起永远也不会消散的涟漪。
　　“不反悔。”
　　……
　　生活慢慢恢复了平静。
　　英樱学院的高三也即将迎来毕业典礼。
　　叶以凡学习特别认真，虽然好像靠着叶家的房子和每月固定打来的钱可以苟活下半辈子。但那和男主差距未免也太大。
　　英樱学院不参加高考，学生可以自主选择国内外优质大学参加自招。实力强的学生校方都会提供一封推荐信。
　　叶以凡想考国外一所知名的神经科排名世界第一的大学，而且那所学校正好在世界顶级商学院对面，几乎占据半个城区。
　　他知道靳长夜要去那里。
　　叶以凡不想离靳长夜太远，也不可能让他为自己放弃一切。
　　所以只有自己更加努力。
　　他想和男主站在同样的高度，共享同样的视野，分享彼此的感受。
　　靳长夜那么优秀，自己有什么理由苟着呢？
　　人活着，本就是为了变得更好，要么为了自己，要么为了爱人。
　　英樱学院。
　　叶以凡正跟着靳长夜慢悠悠往礼堂挪。
　　“温斯顿，我突然觉得有点紧张。”叶以凡捂住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