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不会的。”张景扯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他相信简岷,比相信自己都相信简岷,这个世界,哥哥和阿婆一样爱他。
张佳韵也笑了,笑得很难看,“可我不相信。你与他,不仅门不当户不对,甚至连性别都不合适……你遇见他遇见的太早了,沉溺他的宠爱之中,无法自拔,他可以给你一切,也可以毫无征兆地收走这一切,你能做什么?就只能和我说一句他不会吗。”
“听阿婆的话,趁他还喜欢你,和他断了吧,总好过有一天,他把你养废了,再一脚将你踢开,这样,你受得来吗?”张佳韵只稍稍不理他,张景就能难受得死去活来,倘若简岷有天对他视而不见,张景自然是想也不敢想,“你说我总是在你开心的时候泼你凉水,可我宁愿在你刚学会走路的时候,推你一把让你摔跤,也好过你未来不知小心谨慎,摔得头破血流。”
原本她不想阻挠两人,只是这次大病一场,让她后怕,倘若她真的出事,景景的支柱塌了一块,他势必会把所有的爱倾注在简岷身上,等到哪天小简倦了,选择离开,景景会崩溃的,她若走了,如今还有简岷陪着,简岷离开了,景景身边还有谁呢?
“我一直……为了他成为更好的人,他没有养废我,我好好学习,不断的努力,哪怕做不到与他比肩而立,可我也在一步步向前,总有一天我们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小。阿婆我没有依附他,真的,他都可以相信我,您为什么不能相信我一次呢?”张景第一次觉得他的言语太过苍白,他的爱那么浓烈,用话语描绘不来三分,“我做不到……做不到离开他,更做不到不喜欢他。”
“你不是要出国了吗?”张佳韵伸手摸了摸他脸颊,温柔地说。
张景眼睛有些湿润,他摇摇头:“我暂时不走了,没看到您好起来,我哪也不去。”
“医生说我再养两个月就好了,你不必担心我。既然你不愿和他断,阿婆不勉强你,可我想让你答应我,出国这几年你别再见他了。”
张景猛地瞪大眼睛,声音发颤,一字一句反问:“这和与他断掉有什么区别?”五年不相见,他怎么好让简岷等他一个五年。
张佳韵疲惫地闭上眼睛,缓缓说道:“你说过你相信他,只是不见面而已,你们的感情就不在了吗?”
张景突然觉得这样阿婆太陌生了,他哑声说:“您这分明是强词夺理,感情在又如何?他什么都没有做错,我却为了您的考验,对他不理不睬五年,这样对他不公平,哥哥也会疼的。他比我大不了几岁,我可以向您撒娇,向他撒娇,他没有!他只有在我这里才可以得到片刻的喘息,您却让我这么伤害他,您不可以这样。”张景有些哽咽,他怎么可以那么对简岷。
张佳韵痛心地说:“你不愿伤害他,那阿婆呢?我装傻装了两年,现在我不愿再装了,阿婆只求你这一件事,你都做不到吗?阿婆只是想你能快快长大,阿婆也不想这么逼你的啊。”
长大?
“小时候,即便让七岁的我每周在两城之间奔波,您都不愿意来江城照顾我。您知道吗?每个周日下午,你把我送上车,我就坐着哭两个小时,从淮城一路哭到江城,明明是同样的一条路,一来一去对于我而言却天差地别。”
“后来我长大了些,终于不会再为离开家哭了,您又觉得我太粘着您,总想把我往外推。成年以后,您以我是成年人不该总向您撒娇为由,时不时冷着我……可小时候,您明明告诉我,不可以总哭,哭多了就会变成苦的,我要多撒娇,多笑,这样才可以一直甜甜的。这话我记住了,可您却忘了。”
“您一直在逼着我长大,可我究竟长到多大,您才满意呢?”张景哭着说出最后一句话,他究竟得长到多大啊?
张佳韵听得泪流满面,她激动地抓住他胳膊,一遍遍地问:“景景你在怪我是不是?其实你一直都在怪我,我是不是不该醒过来?”
最后一句话一刀剜在张景心上,他在做什么?他居然和刚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阿婆争论不休,居然用言语刺激阿婆,他真是……罪大恶极啊。
张景连连摇头,“不,不是!阿婆我错了,我没有怪您,我刚才说错话了。”
老太太心疼地摸他的脸,“景景……阿婆对不起你。”
张景抓住她的手,眼里含着泪笑起来,他轻声说:“我答应您,都答应您。我去弄点水给您喝,您别哭了。”说完他站起来,失魂落魄地出去了,一打开门就看见了简岷,他连看都不敢再看对方一眼,匆匆走掉。
简岷没有去追他,只是看着病房里的老太太,他问:“我可以进来吗?”
张佳韵连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进来吧。”
简岷关上房门,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才开口:“您真觉得那样做是为他好吗?”他在门外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您这么做,无非是让他提前吃苦头,一些没必要吃的苦。等他尝够了,麻木了,对痛苦不再敏感,就可以当作他不会再痛了吗?”
“他的内心较之同龄人成熟太多,只想在爱的人面前歇一歇,您连这点权利都要剥夺吗?我也想问,他究竟成长到什么样子您才满意呢?把他一个人扔在国外,这样您真的放心?您可以不喜欢我,只是您不能因为不喜欢我就用这种方式惩罚他。”
“简先生,”张佳韵平静地看向他,“您是在质疑我做错了吗?”
从小简到简先生,简岷知道,他和老太太之间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您没错,您不过是认为,景景除了自己谁都不应该依靠,茕茕孑立,孤身一人,而我,却想成为他的依靠。”
“景景十三岁遇到我,从他十六岁起我就陪在他身边,过了今年八月,他就二十了,这么多年过去,他一直有颗少年之心。您逼着他成长,我只想好好护着他,陪他慢慢长大。哪怕他长到三十岁,四十岁,在我面前他能笑得像个孩子就够了。”
“还有一点您说错了,景景就是景景,谁都不能代替他,他还有您,我只有他了。”
“简先生……”张佳韵深吸一口气,“我累了,你出去吧。”
简岷临走之前说道:“我从未见过谁能像景景一样,吃过那么多苦,笑起来却像是从蜜罐里泡大的一样。”
他轻轻地关上门,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声顺着门缝儿溜出,钻进他耳朵里。
张景不见了,简岷出来后找了许久都没有发现他。
章梦瑶这段时间也过得格外痛苦,一闭眼就是老太太的脸,睡也睡不好,在她妈家住了几晚,有些择床,吃过晚饭只好又打车回家。
她下了出租车,还没进小区,突然听到喇叭声,下意识寻声看去,只见一辆跑车飞速朝她驶来,章梦瑶吓得尖叫起来,车子还差一点就撞到她了,大概是车里的人猛打了下方向盘,跑车擦着她衣角过去了。
章梦瑶吓得跌坐在地上,衣服被汗打湿了,她大口大口地喘气,还在回忆刚才的惊心动魄。
一个人突然蹲在了她面前,天色有些昏暗,不过她不可能不认识眼前这个人,她的脸扭曲起来,上下牙打颤,“张,张景……”
张景眼神儿锐利,他捏住章梦瑶的肩膀,“扶”着人站起来,不紧不慢地说:“妈妈,你还好吧。”
章梦瑶被他捏得肩膀发疼,磕磕绊绊说道:“张,张景,你这是谋杀,你想谋杀我……”
张景笑起来,好看的笑容在夜色中看起来很是诡异,他缓缓道:“杀人未遂而已。”
“而已?!”章梦瑶激动起来,吼道,“你居然说而已!我要告你!抓你去坐牢!!”她伸手去推张景,被张景狠狠捏住手腕,她疼的脸扭曲起来,张景倒是慢悠悠地将她的手放到一边,动作看起来温柔极了。
“告我?我犯了什么罪?”
章梦瑶:“有,有监控,你别以为你躲,躲得了!”
张景无所谓地笑笑:“有监控又如何,我不过是近来心事重重,神情恍惚,开车不小心差点撞了人,好在及时反应过来,没有酿成大错。事情发生后,我当即下车,来查看妈妈您的伤势,您说对吗?”
章梦瑶看着远处的监控,这才发现,张景一直背对着监控,她内心产生一股巨大的恐惧,“疯子……你真是个疯子……”
“您应该庆幸,阿婆没什么事,要不然我们一起下地狱吧。”张景语气阴冷,吓得章梦瑶有些发抖,只知道骂他疯子。
张景旋即笑了,“别总站在小区门口啊,我扶您进去。”章梦瑶不敢不听,她太害怕了,小时候的张景都成了她的噩梦,长大的张景自然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觉得她生了个怪物,他竟然想杀了她!
章梦瑶脚步蹒跚,被张景“扶”着胳膊进了小区。
张景把人“送”到家门口,才开着车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他回到淮城,在医院门口徘徊了很久。
他伸手摸了摸车前盖,突然有些痛心,他竟然开着哥哥送他车做出这种事。
“你去哪里了?”简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张景吓得瑟缩,像是被人抓包在做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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