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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孩子 (不会抒情)


  可到了纪家小院,黑灯瞎火的根本就不像有人在家,许屹川敲了敲门,果然无人应门,只好失望而归,沿路呼喊着纪尧雨的名字。
  但回应他的只是遥远的狗吠声和看热闹的村民。
  纪尧雨到底去哪了?
  许屹川已经声嘶力竭,但始终不愿放弃寻找,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慌和无力,沙哑的声音里带着颤抖的哭腔。
  是的,他害怕到想哭。
  就在他绝望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呼救。
  许屹川瞬间听出来,是纪尧雨。
  “尧尧——”他向着声音的来源狂奔过去。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股恶臭,许屹川内心大喊不妙,借助着手电筒微弱的光,他看清了自己的所在地——一个废弃的积肥坑。
  里面全是发霉发臭的排泄物,无疑就是恶臭的来源地,而坑底居然有一个人!
  纪尧雨!
  许屹川的呼吸几乎瞬间停滞,他无比疼爱的小孩儿就这么无助地坐在满是粪便的坑里,身上挂满了脏污。
  为什么,为什么要去玷污最纯洁的灵魂呢?
  “尧尧,对不起……哥来晚了。”张口时,两行眼泪终于憋不住滑落。
  许屹川哽咽道:“拉着我的手。”
  这个坑近不算高,无奈坑壁太滑,纪尧雨又被恶臭熏得晕乎乎的,大晚上无人听到他的呼救声,他已经在满是粪便的坑里泡了两个小时,全身使不上力。
  许屹川虽然身强力壮,但他并不能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将纪尧雨拉上来,他想也不想,立刻跳入坑中,恶臭的粪水瞬间将他包围,他却丝毫不退缩,紧紧搂住纪尧雨,安抚道:“乖,别怕,你踩在哥肩头上去,用一点点力就好,慢慢来,有哥在……”
  就这么一会儿时间,恶臭熏得他头晕眼花,那呆了更久的纪尧雨呢?
  将纪尧雨安全送上陆地后,许屹川化悲痛为力量,手臂一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气,他攀住坑壁,纵身一跃,也跨了上去。
  此时两个人都已经脏污缠身,狼狈不堪。
  许屹川单膝跪地,一手环住纪尧雨的脖子,一手环住纪尧雨的腿弯,将一米八几的小孩儿横抱而起。
  许屹川大气不喘,深深地看着怀里纯洁无瑕的公主,就像一个救驾及时的骑士。
  “我们回家。”
  

第六章
  纪尧雨一直搂着许屹川,一直。
  被放进水盆中,他也不愿松开,仿佛正抓着一根救命的稻草。
  两个人真真是“臭味相投”,许屹川苦笑。
  “尧尧,先松开一会儿好不好?川哥不会走的,川哥帮你洗干净。”许屹川试探了一下水温,还好热水充足,够他们两个人洗个透。
  纪尧雨非但不撒手,反而还加重了拥抱的力度。
  许屹川心里一热,抱着纪尧雨一起踏进了大水盆,柔声道:“好,不松开就不松开。”
  许屹川一手拿瓢淋水,一手安抚纪尧雨的背,轻轻拍着,哄着:“乖,有哥在,不要害怕,没有哥解决不了的问题。”
  怀里的小孩儿有了反应,慢慢地松开了手,却换了个极其缺乏安全感的姿势,双手抱腿,眼睛木讷地盯着地面,很久都未眨一下。
  许屹川鼻子发酸,第一次替人洗澡,比给自己洗澡还认真。
  纪尧雨真的太白了,白得让清水都逊了色,白得任何秽物都糟蹋不了他,而那瘦骨嶙峋的背上大大小小地遍布着很多淤青,看上去像是被硬物砸的,大多都是陈年旧伤了,但看着仍然触目惊心。
  许屹川一遍遍地抚摸着纪尧雨的伤痕,却因为呼吸困难而剧烈颤抖,他如鲠在喉,满腔悲恸和愤怒无处发泄。
  纪尧雨冷不防地冒出一句:“哥,我好脏。”
  许屹川的心比刀割还难受,哽咽道:“瞎说,你比任何人都干净。”
  纪尧雨却不再相信了,他挣扎着,崩溃着,哭着,闹着:“你骗我!我好臭!好脏!好恶心!”
  许屹川紧紧抱住纪尧雨,拨开他额前湿漉漉的刘海,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印上一个安抚的吻:“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干净的。”
  这一晚,许屹川整夜没有合眼,他借着盈盈月光看着怀中已经熟睡的男孩儿,一秒不移开,一刻不松开。
  那微微颤动的睫毛扫刮着他的心,有些痒意,但特别舒服。
  他不正常了。
  拥抱和吻不正常,过分的关心和在意不正常,莫名的心疼和怜惜不正常。
  每一个怦然心动的瞬间,都太不正常了。
  一早醒来,许屹川带着纪尧雨回家,纪家小院的门大敞开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坐在院里编背篓,竹条的虚刺割得他一手红痕,他却浑然不在意。
  “爷爷,我回来了。”
  老头一点反应也没有,纪尧雨不得不提高音量,走过去蹲在他身前,老头这才注意到孙子回来了,立刻放下背篓,关切地问道:“尧尧,你去哪了?”
  “我去川哥家里了。”纪尧雨绝口不提昨夜的惨遇。
  “去哪了?”爷爷侧着耳朵问,
  “川——哥!”纪尧雨一字一顿地大声呼道,指了指旁边的许屹川。
  许屹川笑着自我介绍:“爷爷您好,我叫许屹川,我是尧尧的老师……”
  纪爷爷听力实在不行,索性进屋拿出纸和笔,让许屹川把名字写上去。
  许屹川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昨晚上无人应门,敢情纪爷爷根本就没听见。
  纪家小院虽然破旧不堪,收拾得却十分干净,墙上挂着一副照片,像是一对夫妻,却是黑白的,家里没有别的人口,就爷孙俩相依为命。
  纪爷爷读过几年书,两人交流的时候,一个说一个写,许屹川这才大致地将纪尧雨的身世搞明白。
  原来小孩儿是纪老爷子在十七年前的冬天捡来的,那个时候路有冻死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襁褓中的婴孩脸色青紫,哭声已经虚弱无力,再晚一会儿就该见阎王去了。老爷子给小孩儿取名纪尧雨,希望小孩儿在风雨中也能茁壮成长,纪家小两口还没有生育,亦对纪尧雨十分疼爱。然而好景不长,小两口在一次山体垮塌中双双殒命,留下鹤发老人和乳臭未干的小孩儿相依为命。
  许屹川不由地想起纪尧雨被迫冠上的狠毒外号,心就一抽一抽地疼。
  老爷子平日里就靠编背篓为生,但他年事已高,难免糊涂,对纪尧雨的照顾自然跟不太上了。
  而懂事的纪尧雨为了不让爷爷操心,一直隐瞒着自己被霸凌的事实。
  许屹川帮老爷子编了一下午的背篓,老爷子花一周时间才能完成的量被他一下午就做完了,编完第七个背篓,许屹川在纸上写下了一段话,提出想要收养纪尧雨的请求。
  他想全天保护小孩儿不受别人欺负,他想每天变着花样给小孩儿补营养,他想带小孩儿读书写字学知识,他想小孩儿有切切实实的靠山。
  他可以是哥哥,也可以是父母,可以是老师,也可以是挚友,可以是庇护所,也可以是保护伞。
  更可以是一辈子的依靠。
  下一步,许屹川拜访了方自强。纪尧雨说自己是在路上走着走着被人推下去的,天黑路滑,他根本看不见是谁。
  方自强便成为了许屹川第一怀疑对象。
  应门的是一个瞎子女人,看着年纪不大,头发却花白了一片,热情地欢迎了许屹川。
  女人虽瞎,倒水的动作却很熟练,看上去像是早已习惯了眼盲的生活。
  许屹川无法谢绝女人的好意。
  “许老师,您坐,”方母开心地笑着,“小强昨天被孩子他爸带东柳去了,明天才回来……”
  许屹川微微一怔。
  方母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小强……是不是又得表扬了?”
  许屹川眉头微拧,没等他开口,方母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俺们家啊,就这一个苗子,还好娃争气,没让俺们操心,哈哈,看俺在瞎说什么呢,俺这眼睛想操心也没办法……”
  说着,两行清泪从灰白的瞳孔里流出。
  眼泪和鼻水齐流,方母突然屈身下跪:“许老师,谢谢您对俺娃的关心,俺给您磕头了。”
  许屹川连忙将方母扶起,看着那白色的鬓角和灰白的瞳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方自强的小团伙被许屹川遣散了。
  那晚上的孽虽然不是方自强亲自造的,但和他的团体一定脱不了干系,成年人的恶大多为了利益,小孩子的恶却很纯粹,他们不分黑白、不辩善恶、不明是非,拉帮结派找寻集体认同感,以欺压霸凌为乐,以作恶多端为荣,人类残忍的本性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西柳村十分闭塞,根本不存在什么管教所,要管教也只能许屹川亲自上阵了。
  他找方自强谈了话,虽然这个小光头无恶不作,但毕竟还是个未成年小孩儿,畏畏缩缩地有些怕他。
  人命关天不是儿戏,恶语相向自然是行不通的,许屹川决定苦口婆心地感化。
  也不知道成没成功,但一提及那被方自强蒙在鼓里的老母亲,小光头便痛哭流涕。
  不管行不行的通,他们休想再欺负纪尧雨一丝一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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