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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来了 (小合鸽鸟子)


  高新野看着她,眼里没有愤怒,也没有反驳,因为何鸿珊说得都是实话。他曾经为何博衍做过很多事,但他对权力没有欲望,为母亲复仇后也没有快意,这种冷漠疏离引起了何博衍的戒备心,所以强制他去特定的机构接受心理咨询和治疗。如果没有在那里遇到简成蹊,他的性情未必会有所改变,不管是在国安还是战场,他都更像个杀戮机器,而不是个活生生的人。
  “他甚至都没打电话找你求证,”何鸿珊同情地看着他,然后伸手,把高新野扶起来,架着他的一只胳膊往放化室走。这个过程里高新野并没有抗拒,只是步子很缓,何鸿珊就叹了口气,乘热打铁帮他认清事实:“你敢告诉他,文兴堂那次聚会你也在场,你远远看到他和刘家安站在一起,连去问问他们到底什么关系都不敢亲自上前。要是时间再往前推,入伍通知下来的那个晚上你也去找过他,你看他和刘家安一起回的寝室,你也没有打招呼。你觉得刘家安不光彩,但简成蹊对他至少知根知底,可你呢,你什么都不敢告诉他,你在他面前永远踌躇不敢靠前,你现在——”
  何鸿珊突然哑声。
  她也一动不动,因为高新野不知何时抽出了她贴身的一把手枪,上膛后贴着她的腰际。他似乎从疼痛里缓过来了,脸上的轻笑并不勉强。
  “我那天喝醉了,跟你说了这么多吗?”他问,“你也居然都记得。”
  何鸿珊漠然。
  “和那架飞机一起消失的人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所以我的亲生母亲恨我,因为如果不是怀着我,她会在真正爱的人身边。糖是甜的,所以我才把唯一那颗给你。我入伍就是想为在国安做过的一切赎罪,我对战友开枪没有犹豫是希望他们少受折磨,因为这种痛我承受过千百遍。而如果你今天执意要阻止我去找他,扳机扣下后我会为你掉眼泪,”他和何鸿珊四目相对,他说,“他肯定不是自愿的,不然他会把那只羊带走。”
  他空着的那只手掏出一个很袖珍的播放器,给何鸿珊听那个受损的窃听器所接收到的声音,活宝还在凄凄惨惨地叫,伴随着的几声撞击像是羊角冲上门沿。
  “你要把他送去哪儿?”他问,“你们,要把他送去哪儿。”
  “……他们在去机场的路上,今天晚上送他去欧联盟是原本就计划好的,刘家安的出现是个意外,”何鸿珊的眼神里有一丝悲凉,“这是何博衍的命令,他说这样一来,那个简成蹊想写什么写什么,而你,你只能在亚合众国才能活着。”
  她说:“我希望你活着,我希望——”
  “姐姐。”
  何鸿珊睁大着眼,张着嘴什么都说不出,也有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是她从见到三岁的高新野之后,二十年来第一次听他叫自己,姐姐。
  “我也知道我和他不可能有未来,但是……但是每当我不知道该如何给出回应的时候,我就会想,如果这是他笔下的场景,他会怎么安排人物的情绪和反应,动作和言语,然后我就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怎么做。”
  “我刚才想,他会不会在这个时候,写我叫你姐姐。”
  “他会,他经历了这么多,还是相信爱会一直存在,永恒不朽,他……”
  他明明是在笑,但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他对何鸿珊说:“是他让我明白,我活生生地活着。”
  “你至少让我去告别,他如果真去了欧联盟,肯定不能再回来了,你让我去道个别,我……”
  他把枪放下了,近乎哀求地对何鸿珊说:“我不想再像个懦夫,我不想再失约了。”


第25章
  简成蹊是被窗外的暴雨声惊醒的。
  他摄入过一定量的肌肉松弛剂和特殊的致昏迷药剂,所以就算睁开了眼,人也是昏昏沉没有动静,这让车里其他人都没发现他已经醒了,简成蹊看到开车和坐在副驾驶室的正是那两个Alpha,而坐在后座另一侧的是刘家安。
  他在看简成蹊的电脑,手指在触摸板和键盘上不停地切换,像是在做删减和添加。没过多久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映衬着屏幕的荧光让他的整张脸都很吓人。简成蹊不由想往后挪,想让自己离他更远一点,这个动作被副驾的alpha从后视镜里捕捉到了,他一扭头,刘家安也注意到简成蹊醒了。
  “成蹊——”
  “去哪儿?”还未完全褪去的药效让他发不出太大的声音,“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机场。”开车的alpha说,“那里会有人送你们两个出国。”
  “我们……两个?”简成蹊乏力地撑不起身,问“你们究竟是谁?”
  “我们只是听命行事,但请你放心,您接下来一路都会是安全的。”坐在副驾的人说完,还扬了扬自己的手,那意思好像是说,如果他们别有企图,简成蹊和刘家安的活动肯定会被器具限制,
  之后车里就再次陷入了沉默,这让车外的狂风暴雨声更加明显,刘家安倒是一直看着简成蹊,看到简成蹊心里发毛。
  但他现在没有任何人可以救助,他只能在那两个alpha都下车后问刘家安:“你真的以为我们是去机场吗?”
  他们正因为车轮胎陷入了泥沼而停留在一条乡间小径上,那两个alpha都冒雨站在车身后面,尝试着把车推出那个凹陷处。他们似乎对车里的beta和omega很掉以轻心,下车后也没有拔车钥匙,差点成功但又差那么一点后他们还让刘家安坐到驾驶室去,他们在后面推,刘家安踩油门。
  “你真以为他们会让我们活着吗?”简成蹊再一次问掌控钥匙的刘家安。他们都是经历过的,都心知肚明,只有秘密警察才会破门而入,不容置疑地把人带走,他们今天晚上消失了不一定是真的出国了,而是真的消失了。
  “也为了你自己,”他从车身的震动推断出车轮已经从泥潭里出来了,那两个alpha再过几秒就会打开车门,这几秒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他只能寄希望于曾经把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人,刘家安也确实被怂恿了,或者说他一直也有这个意图,简成蹊话音刚落,他就把油门踩到底。
  他开车的速度很快,尤其是在上回程的高速后,他更是不要命似地开到了两百多码,简成蹊原本以为他会回市区,但他却往道路错综复杂监控系统又不完善的郊区开。不知过了多久他在一条只有一盏路灯的石子路上停下车,手肘柱在方向盘上,双手抓着头发。
  “别停啊,回市区,”简成蹊建议,“你把手机给我,我给朋友打电话,可以找他们帮忙。”
  但刘家安没有回应他,而是再次踩下油门,将那辆车倒入旁边的荒地里。看到呼啸的风和雨将两米多高的杂草吹砸到车窗上,简成蹊只觉得这个地方异常地熟悉,但还没等他回忆起来,刘家安就熄火,下车后将他从后座扶出来,架着他往道路另一侧的荒野里走。
  “你想干嘛?”简成蹊腿脚能使上一些气力了,但还是反抗不了,声音也不洪亮。刘家安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一直低着头注意脚下的路,一步一个脚印的往杂草深处走。这时候他们混身也都湿透了,倾盆的雨水洗刷着所有可能的印记和气味,他说穿过这片高耸的杂草就有一片深水潭,简成蹊不会游泳,他可以死在那儿。
  简成蹊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们就算发现了车辆,也绝对想不到我们就在对面,而且今天风雨那么迅猛……”刘家安露出一个狰狞的笑,握紧简成蹊的肩头,“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我不懂……”简成蹊挣扎着往后退,刘家安就松开了手,让他脱力地倒在地上,然后蹲下/身,在沾满泥污根本逃不了的简成蹊的耳边说道:
  “我看了你现在在写的,我把后面那些都删了,那些太儿女情长了,太索然无味了,我都删了,也把他看到那个什么林源那句删了。”
  “我改成他最有一眼看到的是胜利,”刘家安凑得更近,柔声道,“他在2019年自杀了,他没有输。”
  “你前面写得多好啊,一个人对抗千万人,一个个体对抗一整套运行法则,此时此刻的自由意志对抗未来的普遍幸福……这不就是2278年嘛,这不就现在嘛,你简成蹊不就是宋渠嘛。你如果也在2278年自杀了,你也没有输啊。”
  “我不是他,”简成蹊有些明白刘家安的意图了,但他的否认显然不能让刘家安从某种癫狂中抽离出来。
  “你不能把自杀当行为艺术,”他双手陷入泥泞的土地上,企图站起来,“你不能、你……你也没有资格,用一个人的牺牲来满足什么目的,哪怕是最崇高的事业也不行。”
  “为什么不行?”刘家安的手掌在他胸膛上稍稍一用力,简成蹊就只能毫无反抗地再次倒下,豆大的雨点砸在他的鼻舌上,一度让他无法呼吸。
  “我已经把那篇删改过的发给还在首都的一些外媒了,也说了是你写的,他们肯定会感兴趣的,因为这是你写的,你!”他也趴下,凑近到简成蹊耳边继续说,“你是个符号象征啊,我死了,别人死了,就是死了,但你不一样,四年前《追忆黄金时代》的署名作者是你,你现在又写了这么个片段,你要是自杀了,像宋渠一样自杀了,他们才会讨论你,讨论这个社会,是怎么逼得一个人走投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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