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去不去酒吧玩儿?”一支简单的口红就能让女孩喜笑颜开,她从位子上蹿起身,跑过去抱住谈城,在他侧脸上留下一个完整的唇印。
“不去。”谈城条件反射抬手抹了把脸,嫌弃似的拿起纸把手背上的红色擦掉。
“你女朋友可要被别人抢走了哦。”女孩对自己男朋友的表现熟视无睹,依然讨好似的撒娇,渴望能多博得一点男友的关注。
“随便你。”谈城把手从她怀里抽出来,绕到旁边的桌子上拿起烟包夹出一根烟,用脚把散落满地的垃圾和塑料袋归拢到一起,缩在柜台后面的转椅上打火机啪的一声响,口鼻间弥漫的劣质烟香让他舒服的眯了下眼睛。
有时候他会下意识拒绝这种气味,断开的时间一长,又有点想念。
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荼毒。
“谈城,我韩丽丽可是你名正言顺的女朋友,你就这么对我?”名字起的毫无新意的女孩跺了下脚,气鼓鼓的看着他,单肩包的金属链子从肩膀上滑落,缠在她臂弯处。
“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又不是我媳妇儿你倒挺‘自觉’。”谈城依然眯着眼,陶醉在自己营造出的迷离烟气里,任由熟悉的味道麻痹自己的神经,意识很快变得稀薄起来。
韩丽丽哼了一声,扭头踹开门瞬间跑没了影,店铺终于久违的安静下来。
谈城实在享受此刻来之不易的清闲,铃铛声渐弱,思绪也跟着游离体外,电视机的信号终于对上了弦,里面传来电视购物导购员的声音,凑巧是个浑厚低沉的男音,极具催眠功效。
谈城将脚后跟搭上柜台,左手随意放在身侧,夹烟的右手顺着转椅扶把儿滑了下去,香烟离手落地,逐渐在他细微的鼾声中缓慢燃尽。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三章
谈城能感觉到有人走进店里,意识却还没清醒,身上的酸楚感也还没得到缓解,垂在椅子下面的手先一步往柜台摸了过去,在玻璃板上拍了半天才一巴掌顺下来手机。
不情愿的眯起眼强迫自己适应屏幕亮度,等着视线慢慢变清晰。
晚上八点半。
“操,才睡俩小时。”
他把脚从台子上挪开,踩在地上过了会儿猛地倒抽口气,刚才睡着的时候没留神压着膝盖上的麻筋儿,此刻使点力气就跟上刑似的,右手赶紧握拳捏两下好分散注意力。
“怎么,还得坐这儿等你睡醒了?”
谈城几乎是被这声音吓得一机灵,赶忙往墙上一拍,啪的一声店铺里顿时亮如白昼,不禁用手挡了下眼,好半天才缓过来。
“忠哥。”
忠哥全名王大忠,是个不用看脸光听名字就知道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世俗气的人,小时候户/口/本上的原名用的是钟表的钟,为了显得有文化,后来才改成了忠心耿耿的忠,意在希望手下人都能对自己一片赤诚。
他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抖着腿漫无目的的扫向四周,鄙夷的看着靠墙半臂高的佛龛,上面乱七八糟挂着落满灰尘的珠串,香鼎里放的全是大米,插着三根燃了半截的细长佛香。审视完一圈,才把目光重新移回谈城身上。
“钱呢?”
“人跟丢了。”谈城用舌尖往回勾了下嘴唇,上下唇瓣一抿,啧了一声,“您说个数,我给兄弟几个补上。”
忠哥手里这几个成天混吃等死的流氓混混,经济来源有一多半来自坑蒙拐骗高中生,他们今天猫的地方,是两所高校中间的夹道,左手是所艺术气息浓厚的市重点音乐附中,右手则是透着浪漫与庄严气质的国际私立中学,两者共同点,是学生家里一个赛一个有钱。
用忠哥的话来说,“拿”这些人的钱心安理得。因此对面的崇明市附小才得以幸免。
谈城这话说的让忠哥很满意,其实他早就感觉出来下午送上门的“新生”身上有种诡异的违和感,具体说不清是哪里让他觉得别扭,很多动作显得颇为不自然,才让谈城一路跟着,果真出了问题。
王大忠向来不怀疑谈城的话,他就长了一张让人提不起疑心的脸,认识两三年做事从未出过岔子,后果全都攥在自己手里,好的坏的照单全收。
忠哥摸了把光头,翘着二郎腿用下巴点了点佛龛旁边冰箱里的二锅头:“拿点儿。”
谈城立刻找了个纸箱,把一整层的酒全塞了进去。
夜色酒吧与城中村隔着一条商业街,门脸和谈城开的杂货铺差不多大小,店主经营的十分不走心,房顶招牌灯坏了就任由其自生自灭,透着一股子爱来不来的横劲儿。
油绿色的大铁门将里外两个世界严丝合缝的隔开,门一关,所有人在里面平等的醉生梦死。
装潢都那么随心所欲,自然也不会介意宾客自带酒水。
谈城双手托着箱子几乎是人贴人一步一挪才走到最里侧的贵宾位,放下纸箱抬起眼,和韩丽丽的目光擦过时,什么表情也没有,扭头冲忠哥勉强挤出个笑脸:“不陪您了,明天店铺来新货,我回去收拾收拾。”
忠哥也没发难,只是拿出一瓶二锅头,三两下用牙咬开瓶盖,递给他。
谈城仰头一口闷,整瓶下肚,喝完把玻璃瓶往旁边的空地上狠狠一摔:“感谢忠哥。”
沙发上围坐的一圈小弟立马附和:“感谢忠哥!”
王大忠一弯眉眼,笑了个没心没肺。
谈城的酒量并不怎么好,只是不上头,给人一种很能喝的假象。
从灯红酒绿的世界钻出来,跳进温度不高的秋风里,顿时就有些站不住脚。好在路程不远,几分钟就能晃回家,横竖怎么走都走不丢。进店门的时候上台阶的步子迈的又正又稳,谈城骄傲的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杂货铺二楼是一间简易卧室,三十来平米,一水儿白墙,破旧却干净。靠窗的红漆木桌像个古董,面儿上还算保存得当,四条腿全/裸,露出里面米白色的木芯。整间屋子全靠九零年代老式电视机和头顶风扇撑起些面子,以及电视柜下面回收来的两个二手音箱。
谈城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小提琴音乐CD,原先对面铺子是家卖光碟的,里面什么内容都有,开了三个月经营不下去,于是全场甩货三块钱一张。
这张就是从成堆的毛/片里挑出来的,明显是张乱入的盗版碟,大概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意味,凑巧被谈城选中。
他平时失眠就靠它来抚顺焦虑的神经,尤其喜欢其中一首叫做《云层之巅》悠长绵柔的慢曲,催眠又净心。
这是他觉得这辈子花的最值的三块钱。
只是每次放这盘音乐的时候,韩丽丽就说他在装逼,知道小提琴长什么样儿么就听。
谈城没换衣服,直接穿着短袖往素色床单上一砸,床板嘎吱一声响,突兀的串进音乐里。他双手交叉放在腹部,闭上眼缓慢呼吸,胸口有规律的起伏,陷入单薄脆弱的浅眠。
宛忱把黑板上的作业记好,合上书本放进包里,单肩背着走出教室。
出楼口时脚步被浓烈的阳光截住,迫使他站在阴影里扬手挡住眼睛。
崇明市音乐附中分为南北两个校区,总占地三百多亩,建筑内三分之二空间都用作音乐教室、排练厅和礼堂。
宛忱紧了紧拎着琴盒的手,漫步在林荫道上,两侧是站的笔挺的白桦,被缥缈而来的乐声一衬,像站了两排彬彬有礼的绅士。
交响乐团排练厅在三号楼一层,二层才是允许学生独立使用的教室。宛忱高一时跟过一段乐团排练,上了年纪的陆指挥对他颇为上心,不仅仅是演奏水平完美超出他心里那根标准线,重点是宛忱身上有种跟音乐绝对能够凝合的独特气质。
简单来讲,就是看一眼就知道这孩子是搞音乐的。
只有宛忱自己不这么觉得。
他伫立在门外,完整听完乐团演奏的一曲《华裳》,这是陆指挥年轻时写的作品,虽比不上国外经典流传的世界名曲,但至少在国内是有着过高呼声和人气的。
202房间是钢琴和小提琴共用教室,这里霸占了宛忱大部分时间。推开门时,钢琴声顺着门缝偷溜出来,放在门把上的手一顿,门外的人低着头,侧耳聆听,欣赏完整曲的演奏。
一曲弹毕,宛忱才继续将门推开,铺面而来呛鼻的烟味儿致使他不得不后退两步,又重新躲回了门外。
“你什么毛病。”
那人动了动耳朵,叼着烟,扭头看见靠着门框把半张脸埋进校服里的宛忱,光速将烟碾灭在琴架上的烟灰缸里,跳起身大踏步朝他走来,一张笑意盈盈的脸亮相在视野中。
“想我没。”
“想你个鬼。”
宛忱绕过他,把琴盒放在旁边高台,徒手升高几公分谱架,从书包里掏出几张面相枯黄,满脸褶皱的乐谱在架子上摆好。
“好歹也是要一起合演的嘛,为了配合默契,你每天得花点心思想念我和我的琴声。”
那人变戏法儿似的从兜里拿出一根棒棒糖,没滋没味的边吃边说。
“秦安。”宛忱叫了他一声。
“到。”名叫秦安的男孩把水果糖从口腔左边拨到右边,认认真真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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