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奈温递上笔记本电脑,以及刘Sir携带的一些视频资料。
“这就是我们禁毒科Madam廖的墓地,数天前拍摄的一段视频,我认为很重要,它非常重要!毕竟老板您吩咐我监控Madam的墓地两年了,终于,我终于拍到手了,向您交差了。”刘Sir两眼射出光芒,好像从阴暗的角落里突然扒见一丛希望的亮光,赶紧扑上来抱大腿,堪称逆境求生欲的模版。
章绍池:“!”
裴逸耷拉着眼皮,饭后发困打盹的大花猫,漂亮而慵懒。鼻翼的呼吸甚至能辨出微鼾的节奏,但听得一字都不漏。
第96章 反杀一招┃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市集街道, 熙熙攘攘。摊贩的皮卡车和菜筐篮子互相争抢占道, 嘈杂声不绝。
蓝花头巾“大妈”身着印花凉褂,弯腰四处挑挑拣拣, 转了一大圈只买两个葫芦瓜。
部门从上到下都特抠儿, 出门经费要省着用啊。
为了掩饰凹凸有致, 还特意在褂子底下塞了“游泳圈”,塞出臃肿身材, 妇女用头巾压住耳机:“刚才过去那俩菜贩, 怀疑是望风的小马仔,但上下线都没露头, 没有其它异常。”
皮卡车的后厢, 斗笠下面露出另一张熟悉的瘦猴脸, 在白菜堆里摆弄装备,搜寻信号:“姐姐您说的真对,那俩贩子,身上有电子设备, 就是。”
聂妍关切地问:“有前线消息吗?”
“没有啊。”范高说, “零零零的信号一直就没出现过, 他的设备全部废掉了我勒了艹啊,我的组长宝宝到底经历了啥……但是咱们的壹壹壹在,他的定位一直都稳,有感应热源,人没挂,肯定是活的。他既然没有传出不利消息, 我觉着,他的‘零’应该也在,也活蹦乱跳的。”
聂妍很担忧:“希望他俩一直在一起呢。”
范高:“放心吧姐姐,那俩人脑瓜都贼精的,见机行事呗。 ”
聂妍敲她领导:“大王,我们继续等么?”
后方传来指挥官沉静的吩咐,是楚珣:“放那两个马仔过去,远距离布控,稍安勿躁……货源,路线,买家,我们等那边的确切情报。”
“大王”是他们给某人起的新绰号。面对新来的顶头上司,全员上阵溜须拍马,不知怎么是好了。
小的们真机智,挺懂事的。楚珣对这个新绰号也相当满意,点头赞许就这么定了。
“我们家小霍,就是王后了?好得很。”
……
古城庭院的大殿内,众目睽睽,一群各怀鬼胎的人正在研究这份情报。
“就是那天晚上,视频里出现的男的,这个穿风衣皮鞋的神秘男人!”刘Sir不遗余力地献宝,为他的新东家指点迷津,“可惜,这小子做了易容,脸和脖子全遮住了,我仔细甄别也看不清……”
“是谁?”吴廷冒的眼皮裹着精光,手指在沙发扶手上撕出裂帛之音,“两年来唯一一个扫墓人……这个男人,查出来,他是谁。”
每一丝空气都在耳边呼啸。其实没有声音,是裴逸自己耳鸣了。
章绍池面色冷硬,嘴唇闭成一线,不露一丝口风。
午夜梦回的时刻,可能容易思亲念旧吧,就和白天的冷静自持判若两人了。克钦老毒王冒爷,也是在风声鹤唳的这一晚,疯魔了似的,露出几分狰狞。
吴廷冒直接吩咐喽啰,端着笔记本屏幕,像击鼓传花似的,把这块烫手山芋挨个儿传阅,盯着每个人的脸色。
在场每人都被强按着头看了一遍:这个男人是谁?你们谁曾经见过这样一个人,在香港澳门,还是中国大陆、台湾,还是美国,全世界,谁认识这个男人,告诉我!我要知道他的名字和身份!……我的儿子,我的骨血啊……
凌乱的脚步带起风声,划过裴逸的眼、脸,唇边。
他别过脸去,端详门外安静坐卧的老虎。
那虎其实挺乖的,比正堂上衣着体面富有的主人安详得多。吃饱就睡,清心寡欲就是福气,所以猛兽都比欲望无止境而肆虐发疯的人类更加可爱。
视频录像终于摆在雷组长眼前。
短短的几分钟镜头,扫墓人从容地现身,暗夜里面对一块冰冷的墓碑,传达了情谊。
厉寒江面对无字碑,很含蓄,深鞠了三个躬。
雷魄一动不动,盯着视频中的背影轮廓。
他最熟悉的人,哪怕有一天化作风中的一把散叶、飞花,互相都能认出来。
厉总又亲了一下右手无名指,尽管手指上什么都没有,最终用那只手攥住石碑一角。
眼眶刺痛,雷魄的反应迟钝了好几拍,远不如平时利落优雅:“你们刚才说,这是……谁的墓地?”
波奈温接口道:“禁毒科原来的Madam,廖警督。”
雷魄轻声重复:“廖警督?”
“对!”波奈温道,“她几年前就死了,你认识她吗?”
雷魄:“没听说过。”
波奈温:“这男的呐?”
雷魄一脸漠然:“我不认识。”
在自家地盘上有大老板撑腰,波奈温谁都不怕,凶相毕露把在场每人都盘问了一遍。
每人后脑勺都有枪瞄着,密支那城的那几位官员富商,被洒一脸狗血似的倒霉样儿,双手一摊,“从来没见过,没听说过,老子又没有私生子,不关我事!”
“港岛禁毒科的神枪手,当年应当就是她,残酷地杀死了我唯一的继承人。”吴廷冒终于和盘托出,“在她的车里,我们搜到一份未及销毁的病历,警督在档案卷宗里面都极力隐瞒的病历……她未婚,却生过孩子,是在美国悄悄生的,是个男孩。
“我打听了多年,就没有人知道这个私生子的来历和下落,一定是被父母颇费心思地藏起来了……他们藏得越严实我就愈发好奇,我就愈想要知道,想要看看,这小子难道还活着?长得什么样子?凭什么,凭什么我的儿子没有了?他们的还在?” 吴廷冒睁着疲惫红肿的眼,质问,想要得到认同。
没人吭气回答,心里都知道这老家伙魔怔了,钻了牛角尖。而且和盘托出实情,嚣张到已经不需要装模作样地掩饰身份。
年纪算起来已经成年的男孩,还是仇人之子,多么危险啊。
假若不斩草除根,将来有一天就可能遭到反噬,江湖中人都懂得除掉仇家男丁的手段。这么浅显的道理,草原上的公狮子都懂。
“深更半夜前来拜墓,就是至亲,绝无它种可能。就像现在,仍然对我儿念念不忘每年上香祭扫的,就只有我了,呜呜呜……”吴廷冒终于大悟,头顶一束光打通七窍,“这个男人,是她的情人,或者她已成年的儿子——就是我千方百计要找的人。”
她的情人。
她的儿子。
雷魄眼带冰渣,极快地扫视裴逸。裴逸岿然不动平静无声。
而章总冷傲地别过脸,极力避免多看小裴一眼,内心巨浪滔天。
裴组长今年二十九岁。
他的脸大约就是没有整容的厉寒江二十九岁时模样,一个模具里雕出来的。优质的基因或许也受到上天的青睐眷顾,没有磨损,优雅地传承了时光。
心好像被放在针板上,狠狠揉过,眼前浮现的就是父亲年轻时的帅照。时至今日更加领悟,他所拥有的这份情感,浩瀚深海,万里碧空。有人付出了很多,让他得以平安地度过近三十载。
“哈哈哈哈——”雷组长突然笑出来。一手搭在小桌边,长发甩了两下,让人毫无防备地大笑数声。
笑容狂放不羁,本来就不在意旁人的眼色和围观。
雷魄凑近说:“你刚才说,还要灭她全家老小,手真狠啊。”
吴廷冒反问:“怎吗?你对付人的手段不狠吗?”
雷魄笑得十分冷艳:“还是不如你心冷手黑,要杀亲灭族呢。好,我等着看。”
……
波奈温这个凶神,没能当场辨认出夜探墓地的神秘男子是谁,眯着血红的小眼睛有点失望。
远道前来投诚的那位奸细刘Sir,也是个善于察言观色左右逢源的,在大佬面前举起三指立誓:“冒叔您放心吧,我回去再查找一下,这些年收集的资料。但凡是熟人,一定会有过往联系的蛛丝马迹,或许就是内地某些职能部门的人……肯定能查出是谁。”
这位刘Sir恐怕没有能及时觉察,他已经一步一步踏入蹈死的边缘。
慵懒地睡在沙发里一声不响的裴先生,今夜过分安静了。
那是极不寻常的安静,真正强壮而危险的雄性动物在充满杀机的丛林中蛰伏,伺机,双眼早已盯紧猎物,就等待拂晓的第一缕光辉降临。
而背后端坐的雷组长,长发披散,琥珀瞳仁四周分明镶了一圈血色光晕……
血色正中瞄准的猎物,别想活着见到明早的太阳。
形势是这时急转直下,那几位垂头丧气打算上楼睡觉的客人,再次被变故阻挠住脚步,又被请了回来。
保镖不时接起电话,低声密谈,再向老板汇报,吴廷冒嘴唇轻动,好像在指挥“起货”了。
冒爷身边的技术员,这时捧着信号收发器,看起来很简陋山寨的玩意儿,向老板汇报;这院子里,断断续续的,测出了可疑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