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也在逃犯名单上,他和通缉犯冷枭一起跑了!或许还有总部通缉的罗马前任高层江瀚,三人很有可能在一起。”
“不,不,裴组长不是逃犯,他是被冷枭强行劫持的。”
“冷枭打爆了我们的车、撞伤我们的人,然后他俩跳伞跑了!裴组长假若不愿被劫为什么跟通缉犯走?”
“裴组长是昏迷状态被劫而且是你们对他使用了化学药品!这简直荒谬,我绝不相信他会自愿跟冷枭走。”
“但冷枭是被江瀚协助越狱,而江瀚和裴组长的关系已经呼之欲出你们六处比谁都明白!揣着明白装糊涂,替自己人文过饰非,这烂摊子你们打算怎么收拾?怎么收场啊!”
秘密电文一字一句显示在黑色屏幕上,行动的使命迫在眉睫:
【埃及与苏丹边境地带,靠近红海沿岸,存在一片裂谷。卫星地图上这里属于真空区域,脱管地带。初步查明,现有违反《国际生化禁运禁造条约》的恐怖分子,与当地反政府武装勾结,在附近藏有制造工厂及运输渠道……请求各方配合支援,全力抓捕。】
另有一队救援车辆,车厢上都贴有醒目的五星红旗标志,浩浩荡荡向东非进发了。
车队犹如在迁徙季节里奔腾的角马群,在荒原上划出滚滚沙涛,带起一片弧形的壮观的沙尘暴。
同时,我方军舰从吉布提军港出发,向北缓缓靠拢,接近红海腹地。至少两架“海鹰”水陆两用武装直升机,从甲板升空,快速驰援东非的剿匪行动。
……
大约半天之后,也不知确切过了多久、是什么时辰,裴逸借着透过眼缝的光亮,睁开眼。
化学麻醉品的强烈效应让他的思维有点迟缓,肌肉行动力还远未恢复,浑身都是一股酸麻无力感。
他一动,就带动了拴在头顶和脚下的镣铐,应该是被吊在了一根钢柱上。
四周灯火昏暗,这间水泥房子大约属于一栋废弃工厂。灯光映出天花板上许多横置的管道,还堆放着废旧电机、开关器、破车零件,以及各种工业垃圾废料……
这里也曾是隐藏在荒野间的秘密工厂,如今已家徒四壁,人去楼空,转移了。
并不文明也很不合理的某些工业化生产,在这片本就贫瘠的土地上,疯狂地汲取养分,造成更糟糕的贫瘠。不但没有给这里带来富裕生机,反而留下满目疮痍。
裴逸恍惚认得这个地方。
他甚至辨认出这个水泥铸造的破房间,认得此时悬吊他的位置。他的双腕被固定在头顶上方,头往后一仰就嗑到微凉的金属柱子。
绑架犯坐在屋角的破桌上,穿皮靴的脚踩着桌子边缘,闷声不吭地抽烟呢。
“哎。”裴逸打声招呼。
“嗯。”对方这就算答应了。
裴逸:“聊聊?”
冷枭抬起眼皮,很漠然的:“要烟?”
裴逸皱着鼻子:“我才不抽,我也不吸二手烟,你掐了吧。”
冷枭讥笑了一声,故意狠狠吸了两大口,吐出浓浓的烟圈,立刻把裴逸呛得眼红咳嗽。
裴逸:“真难闻。”
冷枭:“你也几天没洗澡了你以为你好闻?”
“好么,你最好闻。冷组长,聊聊呗?我想打听个事。”
裴逸平视着人,缓缓地聊正题了:“你们的工厂转移到哪了?我是说,以你的一己之力,也不可能掌控一桩庞大的跨国军火交易网。所以,你只是这张网上的一个结点,一枚棋子。向你提供钱和装备的人,躲在幕后利用你的人,才是我们要找的罪魁。我不确定‘他’,或者‘她’,究竟是谁。他们从事细菌武器研发的地下工厂又在哪里,冷组长,你告诉我吧。”
裴逸开启念咒似的劝降模式了。对方假若就死憋着不吭气儿,他可以单箭头一直这样聊下去。
他讲话很轻的,空气中的浮尘都不惊动,显得很没威胁,言语却有劝服力。
他刚才其实很隐蔽地迅速扫过自己身上,完好无损,他没挨打没受虐,衣服都没有撕扯过的痕迹。
脑门和眼皮上原有的血迹好像也擦掉了,不然糊在睫毛上他眼都睁不开,所以他才敢试探劝降。裴组长也很善于察言观色,很识时务的。
冷枭一腿架在桌边,叼烟姿势就像本地杂牌雇佣军里的一个兵痞。混得久了,都挂相了。
冷枭把烟蒂嚼碎然后吐掉:“我凭什么告诉你?”
裴逸:“我知道你跟那些人不是一头。”
冷枭皱眉:“我跟你也不是一头!”
“也算是吧?”手腕一动,再次发出金属声音,裴逸说,“咱俩也曾经是一个部门的。”
曾经的共事经历,以及原本应当存在于两人之间的互相仰慕、惺惺相惜,这些再旧事重提都有些可笑了。这间囚禁室的水泥墙壁上闪着冷调寒光,这中间还能剥离出一丝正义的坚守,或者人性的温情吗?
很难了。
“你告诉我们地下工厂的位置,协助我们除掉危险害命的毒瘤,就是挽救未来的千万生灵不至于涂炭……” 裴逸轻声但坚定,“你提供情报,我可以跟你交换。”
“你还能交换什么?”冷枭不屑,本来也不那么的在乎钱。
裴逸:“换我自己。”
冷枭:“……”
裴逸口吻坚定:“你的仇就在我,要杀要剐你随意。你现在就发电文,我可以用命换这条情报!”
冷枭弯下腰把脸埋在两条手臂之间,无声地坐了很久。直到香烟燃尽,烧到手指都没反应。
深渊一般的眼底分明含着说不清的五味杂陈,冷枭骂道:“你他妈的恨死我了吧?那晚在桥头上,水洞隧道里,你差点儿就死了。还有我寄给你和你男人的那封信……你是不是很想凌迟我?”
“是啊,恨透了。”裴逸平静从容,“但这世上还有很多事情都更重要。”
烟蒂燃尽最后一撮焦黄的烟丝,红星一闪,掉落在地。
冷枭注视裴逸良久,被一闪而过的流星烫到手。那层坚如铁皮的指纹竟然也感受到疼。
“艹!”这人咬着下唇拼命摇头想甩掉,“裴组长你真厉害,你就是想游说我。”
裴逸:“是啊,而且我能说服你。”
裴逸早就发现自己的腕表定位仪被拿走了。他的救兵援军,假若有的话,恐怕一时半刻也找不到他,也过不来。
他自己都不清楚确切位置,但他确定他来过这里,而且就是同一个房间。
两年前,他曾经被另一个人用镣铐吊在这道金属管子上,对他实施精神上的酷刑折磨,想逼他变节,最后杀得两败俱伤。而冷枭携着他故地重游了,有意无意间的,再次回到两人都遭遇精神重创的地方。
冷枭望着他:“裴组长还记得这里?”
“记得。”
“有何感想?”
“感想嘛……”裴逸一撇嘴,“你跟你哥长得真像,这一条算感想么?”
冷枭眼底的恨意褪色不少,人也不再狂躁,果然心性不够成熟的男人需要一些经历来教育感化。以兄仇为借口交手几个回合,还是两年前旧账,是爷们儿的也闹够了,再闹就成了婆婆妈妈的祥林嫂了!
“听说裴组长对女人完全没兴趣?”冷枭下手粗暴地破拆压缩饼干和午餐肉包装盒,狂吃东西,表情不善,“我倒很想试试,现在就打一个night call,叫个漂亮妞儿过来?今晚能不能让咱们六处的王牌特工裴组长也栽在女人裙下,明儿一早在报纸和网上,让你也出个风头?”
“你别白费力气了!”裴逸嚼完对方塞给他的饼干肉肠,先吃饱了再继续聊,“我也喜欢漂亮姑娘,她们也很喜欢我呀!但我只让漂亮姑娘当过我姐姐、我妹子、还有我妈,我对那种事没有欲望。”
“所以你只稀罕男的。”冷枭漠然道,“你只会面对强壮的男人动心,然后不知羞耻地随时随地发情!”
“我没有。”裴逸反驳,“我只对我喜欢的男人情有独钟。你那兄弟当年试图对我策反劝降,但他失败了,他是自取其辱。不然你也可以试试,我会不会对你多看一眼?”
冷枭:“……”
手脚被牢牢禁锢着吊在墙上,裴逸这一刻却十分镇定,不露一丝畏惧。这些年经历过的折磨和伤痛,每一桩每一件,最终没有将他摧毁,都是为他再添一层坚固的铠甲。恐惧和懦弱永远不是来自你的敌人,而在内心。
冷枭无言以对,并没有意图行不轨之事。
这人移开视线,脚步迟疑、后退……刻意回避了对视,恨不得别过脸去直接面壁。那只灰色毛熊就摆在柜子上,半笑不笑傻乎乎地看着他们。
裴逸敏锐地揣摩,终于问出他想问的:“你认识周彬,对吗?”
“小熊是他特意托我带给你的礼物。”裴逸察言观色,平静一笑,“冷组长别忙着走,等等周先生过来,安排见个面。咱们仨老熟人,约顿饭吗?”
……
第67章 假面背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最难。
大漠狂沙, 车辆在高原上划出抛物线般的车辙轨迹。
电子屏幕上显示行踪的那颗红点, 在这心急如焚的时刻,突然停止了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