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沾枕头就睡着了,半梦半醒感觉有人踹他,胡乱一摸结果摸到一颗脑袋!
挣扎着想睁开眼看清是谁,恍惚间却看见金昱的脸在他眼前闪过,随后是铺天盖地而来的黄泥水,兜头盖下呼吸顷刻被堵进了肺管里。
“师父!”
金城叫着师父强睁开眼,头痛欲裂的视线模糊,让他看不清眼前的面孔。
等视线清晰就见游牧半蜷缩着身体面朝床头侧躺,脑袋枕在他肚子上,一双脚丫刚好搭在床边。
金城无奈叹气,半抬起的头有惊无恐地砸回枕头上,闭着眼扯过毯子盖住这个睡觉像打仗的牧犬。
即便闭着眼他也睡不着了,身体很疲乏,但精神已经脱离了困倦——有莫名的兴奋和知名的疼痛掺杂其中。
呼吸时肚皮的起伏被一颗脑袋压着并不舒服,但他第一想法不是推开。
感觉也推不开。
他抬手按住暴跳的额头,另一只手摸到游牧发顶五指陷阱乱糟糟的头发里抓了抓。
脑袋里像有一群妖精正在对他的脑仁儿刀削斧凿。
记忆里他没和谁睡过,任何意义的睡。
游牧的存在感很强,各方面的存在感都非常强,即使他有想法……可还是很不适应。
当然这只是他六岁至今的记忆,至于六岁之前的记忆……
大概要分为四岁到六岁,和四岁之前。
至于四岁到六岁这段时间的记忆,实在苍白的无话可说。
四岁之前,乃至于四岁,哪怕只是想一想他依旧想逃避。
四岁孩子的记忆很浅。倘若一个人平安长大,待到中年对儿时的记忆大概只剩下星星点点的记忆碎片。
更何况经历过灾难的四岁孩子,灾难对于那些弱小的生命来说无异于一场精神上的酷刑。
凡是酷刑,必留伤疤。
或许随父母一起消失在洪水里,对于灾后彷徨迷茫、无依无靠的孤儿来说应该是一种解脱。
那场精神酷刑导致他的记忆被篡改。
直到成年,他记忆里最深刻的片段都是被无尽的泥海淹没,整个人在砂石泥水中不停地沉浮——无法呼吸、无法自救、无法结束。
每一晚都在睡梦中重复体验这个凶猛的记忆。
直到金昱去世,他有关于洪水的那些记忆才被“师父去世我又成了一个人”这件悲恸的事掩盖。
大概是一种痛苦强行压住了另一种痛苦,随着时间推移,两厢比较后者更痛。
所以他离开了他和金昱生活了18年的家。
按照幼时印象找了一处记忆里的“家”暂居。就是公园里72号。
金昱看似沉默寡言,实则是个非常合格的陪伴者,再往情感上贴靠一下,也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合格的父亲。
虽然金昱从来都自称“师父”。
至于不肯自称父亲的原因,只在金昱和曹叔小酌微醺时从两人的谈话中得知过一二。
——金昱年轻时忙于工作,不停地奔波于国内外的时尚都市。妻子孕后期突发疾病,最后不幸双双离世;而当时金昱在国外办秀、参加国际设计大奖赛,那一年他摒弃一切‘杂念’成就了人生的巅峰时刻,但也是那一年他成为了彻底的孤家寡人,妻儿与父母相继离世。
那之后金昱深陷自责无法自拔,名利与钱财于他终成浮云。
时间在他深深的自责中艰难地走过了二十几年,年逾五十的金昱才堪堪从自责中走出,紧接着领养了患有精神疾病和自闭症的洪水孤儿。
那年,金昱51岁,他6岁。
金昱似乎非常懂得怎样陪伴失去亲人、失去家园的精神创伤儿童,善用时间的手轻轻地慢慢地抚平他皮肤上的、心上的所有创伤。
直到金昱病逝。
金昱并没有对他过多嘱托,只在弥留之际说了一句“小城别怕”,而后留下一个温和的笑,就放开了抚养了18年的孩子。
苦守病房的那一夜,历经18年建立起来的安全感、幸福感再度被残酷的现实撞击的摇摇欲坠。
幼时温暖的记忆也是这样被铺天盖地的残酷现实篡改的。
四岁前,他应该有一个家,像游牧的家一样。
他想,那个家里应该有他想要的所有的温暖和安全……
可惜所有的一切,被突如其来的灾难演变成不可抹灭的凶残现实。
四岁前被极度宠爱和呵护的温暖感觉早已根植进了骨子里,瘦骨嶙峋的现实却呲着它雪亮的獠牙顷刻间将他体内的所有温暖和幸福啃噬殆尽!
残骸中仅剩的那么一丁点幸福感、安全感急速退缩进了心脏里某一个罅隙中躲藏起来。
再次醒来,他因为过往记忆和现阶段记忆颠覆、错乱导致接受无能,在医院里不停哭闹,每天每夜。
闹烦了所有看护他的医护人员,后来诊断结果显示他成了年纪最小的精神病人。
爱离他越来越远,被呵护被疼爱的感觉越来越浅,也愈发地让他迷茫困惑。
时间是良药也是毒.药——
伶仃的他惶恐不安地盯着那些不停对着他碎碎念的医生护士,把他们诊断性的阐述在心理反反复复地默念,最后说服自己“你就是他们说的那样”。
最后——他成了一个小精神病患者。
像个小精神病一样活着。
他放弃了哭闹,因为没人懂,他变得格外安静——静若尘埃。
后来他又多了一项病,自闭症。
敏感的神经让他知道,周围没人爱他,大家当他是一个任务,都在交差。
而他渴望熟悉的拥抱和陪伴,他疯狂地想念熟悉的面孔……
他怕那些紧紧捆缚的绳、砰然关闭的门、冰冷的针尖儿、每一夜都会黑很久很久的灯,和那些人看他时没温度的眼神和无奈不解的表情……
直到有一天门再打开,一个温和的男人轻声问他“想不想跟我一起生活?我陪你好不好?”
。
他目光空洞茫然地盯着男人——他双眼睛里有温度,那张脸上有他许久没见过的温柔的笑。
他被触碰难得没喊没叫,直到男人牵着他的手走出了那里。
走出那里,久违的阳光洒了高大伟岸的男人一身金光。
从此以后,不论什么时候回想那天,他都看不清那个满身金光的男人的脸。
他原以为金昱是他生命中的太阳,不想金昱只是他无星无月的黯淡夜空中的执灯人。
金昱拿着手中的“星”一颗一颗粘在他黯淡的夜空里,直到连成一片璀璨的银河,再镶上一个永不落的月亮,赶走了每一夜都来骚扰他的“毁灭和掠夺”。
直至十七年后,他终于看见了“太阳”!
金昱去世后,时隔一个多月他第一次从家里走出来是小年那天。
周之庭把他带去了E.lion顶楼,他们俩默然地坐在楼体边缘俯瞰整个城市。
就着冬日的冷风,两人边喝酒边看极限俱乐部的一群男生女生踩着滑板、穿着极限直排轮、骑着小轮车,在楼顶模拟街区的障碍物中自由穿梭、争相追逐,还有一小部分人在玩儿高难度U形区、人字脊。
楼顶最中央,是一个巨大的U型碗池。
每当一个姜黄色的身影从U型碗池边缘利落地飞出,聚集在碗池边缘的小孩儿和教练就会爆发出一阵喝彩。
那天下午,他的视线被那道姜黄色的身影抓住后再也没放开。
他的滑板底部用荧光色彩绘的柯基犬非常炫酷。
踩着滑板跃至半空时,敞开的姜黄色轻羽绒在凛冽的寒风中嚣张地鼓起,像扑腾着巨翅的雄鹰。
布满汗水的脸帅的有些张扬,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部分是异性,而他高超的炫技得到了大部分同性的喝彩和口哨声。
他身体散发出的光和热,有如带电的粒子挣脱太阳的引力束缚射向外围造成的太阳风暴。爆发力强劲,炙热灼目。
体形健美的高个男孩儿似乎未成年,笑起来很好看;从某个角度看眼神很天真,但动作很张狂,倒扣着棒球帽,个性十足。
每次从U型碗池里跃起到最高点时都会伴随一个高难度的动作,有几次失利,如果是爱面子的男生早悻悻退场了,他却能一直保持高昂的精神和教练探讨技巧和其它学员切磋。
整个下午,他像个小太阳,时而落下,时而升起,却一直璀璨。
冬日的午后,他几乎是亲眼见证自己的灵魂,是如何迫不及待地刺破附着于灵魂之外的皮囊,急不可耐地伸出一根根灵魂触手,偏偏又小心翼翼地一点点靠近腾飞的小太阳,汲取着他的生机勃勃和朝气盎然,吸收着他的光和热。
他以为互为过客,却不想年后三月,又再见。
从森林公园湿地写生回来,他将车停在紫薇树花开的公园路旁,原本想停在路边躲一下午清净,顺便看看花。
却意料之外地瞥见了坐在阁楼顶对着夕阳弹吉他的少年。
歌声断断续续,调子慵懒散漫。
在春日阳光正暖的午后和花开正浓的长街。
仿佛小太阳所到之处,春天便带着它的花种悄然而至,用它的小铲铲挖坑,埋种,托腮等花开。
那之后再见……
他坚韧的皮囊再也阻挡不住热渴的灵魂,那些触手摘下春天种下的花,像一个个明晃晃的箭头似的,无论他怎么转身怎么走,它们都在齐刷刷地直指小太阳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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