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凯愣愣地点点头,心想别的客人喝醉了也没见你一个个去送啊。他摇摇头,喃喃道:“大人的世界真复杂。”
旁边点酒的一个女孩笑:“你以为你还小啊。”
宋北齐扶着林宋出了门,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想问问林宋他宿舍在省城大学哪个区,可是见他人事不省的样子,纠结了一下,还是报了自己家的方向。
他没有注意到夜色里怀中人勾起的嘴角,也没有注意到身后戚戚然的眼光。
跌跌撞撞将林宋扶回家,宋北齐觉得自己身上已经起了一层汗,便顺手脱掉了薄的长袖衫,露出宽肩窄腰来。
林宋这时悠悠地睁开了眼睛:“不穿好看些。”
宋北齐一怔,虽然不再像十几岁时那样容易害羞,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那天两个人在沙发上的场景,只好进屋套了一件T恤出来。
他出来的时候林宋已经端坐在沙发上了,看着他的眼神带了些炙热的意味:“宋北齐,你告诉我,七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啊?你为什么要走?”
宋北齐看着他,心潮起伏几次,终究又回归平静:“没有发生什么事,就我妈他们临时决定要搬家,我没来得及告诉你。”
林宋哑然,半晌嘲讽似地笑了一声。
——原来不止是自己愿不愿意问的问题,自己问了,别人却不愿意答啊。
他于是笑:“你还喜欢我吗?”
窗外寂静一片,听不见车水马龙的声音,同样听不见金铃子的尖叫。
宋北齐抿起嘴唇,半晌才答:“我觉得你应该找个好姑娘……”
“你当年怎么不说这个应该呢?”林宋歪着脑袋看他。
“林宋……”
没有下文了,林宋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一字一句地说:“那么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这人容易自作多情,未免误会你还喜欢我,害我每天心神不定,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再不要了。”
“林宋,你醉了。”
林宋看着宋北齐,怀疑自己的确是醉了,要不然怎么会记得前段时间这个人面对自己还情难自禁过呢,要不然现在怎么会在他眼里看见类似于难过的情绪呢?
他勉强地笑一笑:“是啊,我醉了,不打扰了。”
他跌跌撞撞地起身,身后的人不说话,跟着他起身。
夜晚起了风,林宋从天桥上经过,下面的车灯一个接一个,嗖嗖地飞过去。林宋脑子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念叨:这些人都在忙什么呢?怎么大半夜的还不消停呢?这么匆匆忙忙是要去哪里呢?
他走得慢,风一吹脑子清醒得多了,也知道身后的人还一直跟着,他也不去管他,只顾走自己的路。
就这么一走,到宿舍楼下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林宋找了半天一卡通,发现自己忘记带了,于是就在园区门口等着。
他转身靠在墙上,路对面站着宋北齐,两个人就这样不错眼珠地对视着,互相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有想,直到身旁滴一声响起。
林宋跟着刷卡的同学进了门。
没有回头看宋北齐。
第二天醒来头疼欲裂,室友还剩一个,还在睡着。离学校规定的搬离时间还有半个月,倒是不慌着收拾东西。
林宋坐在床上想了一下,拿起手机定了一张下午回洛花的票。
回到洛花已经是夜里,他在车上给宋婉琴打了电话,回来的时候家里已经做好一桌好菜了。
宋婉琴看上去心情很好,难得开了一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也给林宋倒了一杯。
林宋知道她的意思,是祝自己生日快乐,也是祝自己毕业快乐。
母子俩一碰杯,林宋一饮而尽,宋婉琴放下酒杯:“二十六岁了臭小子,都不能叫你臭小子了。”
“哪儿啊,”林宋笑,“再大也是您的臭小子。”
宋婉琴笑一笑:“什么时候把姑娘领回家给我瞧瞧?”
林宋贫嘴:“我这样儿的哪有姑娘要跟我?没房没车只有个还没上岗的破工作。”
“宋儿,你跟妈妈讲,你是不是心里有喜欢的人,所以一直不谈恋爱?”
“妈妈,您跟宋儿讲,您是不是心里有喜欢的人,所以一直不结婚?”林宋贫嘴,见宋婉琴伸手过来要敲他头,赶忙给她夹了一筷子菜,笑,“您怎么知道我没谈过恋爱?”
宋婉琴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你是我儿子,我能不知道吗?”
林宋嘿嘿了两声:“我现在什么都没稳定,谈这个还太早,您别打主意给我相亲啥的啊,我怕自己不礼貌吓着别人。不说这个了,吃饭吃饭。”
宋婉琴叹了一口气,林宋假装没听见。
第二天宋婉琴上班去了,林宋自己在家,想出去买菜发现钱包里没零钱了,就去宋婉琴房间翻。
他记得宋婉琴的零钱一向放在床头的抽屉里,他去拉那抽屉,却发现上了锁。林宋没有作他想,以前宋婉琴从来不锁抽屉,大约是因为家很有安全感,她对林宋从来是不防备的,因为她知道他从来不会擅动自己的东西。
但是她现在一个人住,肯定或多或少要防范些,虽然大部分的防范只是给自己的一点心理安慰。
林宋本想直接打电话问钥匙在哪里,又想起什么来,转手往枕头底下摸,摸到了一把小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抽屉。
那抽屉里面却没有零钱,反而堆满了旧的报刊杂志和几本书。他本想将抽屉推回去,可是一本书封面上的大字一下抓住了他的目光——“同性恋心理”。
林宋震惊地将整个抽屉轰一声拉下来,发现里面全是跟同性恋有关的东西,甚至还有早已经被证明是不科学的,关于同性恋心理矫正的东西。
他一本一本地将那些东西堆放在旁边,最后在抽屉最底部看见了一叠边缘已经泛黄的旧照片。
那照片上的两个人,都熟得不能再熟。其中有两张看得出来是被揉过的,他细细看着那照片,半天没有动弹。
不知道宋婉琴出于什么样的心理,竟然将这些东西一直留着。
林宋跪坐在地上,想起这段时间宋北齐的态度,想起他毫无预兆的离开,突然就明白了。
他将那些东西照着原样放了回去,借口要处理毕业的事宜,给宋婉琴发了个短信就走了。
下了车就直奔“森林”而去。
进门没有看见宋北齐,阿凯告诉他宋北齐接了个电话,急急忙忙走了。林宋声音发颤:“告诉我他电话,快!”
阿凯十分惊奇,这俩人看上去关系那么不一般,原来连个电话都没有吗?他愣在原地,林宋抓住他袖子,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快点!”
阿凯只好拿出手机翻通讯录。他每报一个数字,林宋的脸就白一分,最后号码显示在手机界面上,林宋突然红了眼,转身就走。
这号码,明明曾经打过无数次,无数次都是机械甜美的女声在告诉他,是空号。
林宋几乎是胆战心惊了,他电话打过去,刚刚响了两声,对面就接了起来,可是没有人说话。
两个人隔着电话沉默着。
林宋压抑着声音的颤意,喊了一声:“宋北齐。”
“林宋。”
“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林宋突然笑了一下:“你说不说?不说的话我就去告诉我妈,跟她说宋北齐回来了,我要跟他走。”
又是长久的沉默,林宋惴惴不安地等着,终于听到一句:“省医院。”
林宋到省医院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住院手术室外面坐满了人,他一眼望去,就在长凳的最那头看见了发着呆的宋北齐。
调整好呼吸走过去,蹲在他面前,宋北齐低着头,用通红的眼睛看他,随后笑了一下:“你来了。”
林宋抓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我来了。”
第45章 彩虹与彩虹
“全胃切除,术后化疗,完了又发现回肠末段肠梗阻,她痛得受不了了。”宋北齐平静地说,“前段时间割了一次腕。”
林宋登时红了眼睛,宋北齐默默地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深吸一口气:“一定会好的,苦日子都过完了。”
话音刚落,手术室的门打开了,推着病人的护工喊了一声“十七床”,两个人赶忙跟上去。
林宋看着周小曼那张仍旧看得出眉眼漂亮,可跟从前相比却苍老得失了原样的脸,不由得悲从中来。
跟着护工行至专门的电梯门口,周小曼才悠悠转来。她醒来看见宋北齐,眼泪就从鬓角滑落了下来,宋北齐轻声说:“妈,别哭,您看林宋来看您了。”
林宋扯出一个笑脸来,周小曼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呆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吃力地点点头。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林宋每天都待在医院,宋北齐有时候会消失一下,但是很快又会回医院。林宋晚上回学校就一边看租房信息,一边收拾自己七年以来积攒在省城大学的东西。
两个人之间再也没有提过从前,也再也没有问过为什么,更没有超越朋友关系的进一步的接触。
林宋就像是一个最踏实可靠的朋友,在死党的家人生病之时尽心照料,仅此而已。
周小曼出院之后,照着她的意愿,林宋陪着宋北齐在她小时候住过的城南区域找了房子给她住,离宋北齐现在住的地方不远。顺便又找好了照顾她的人,做完这些之后,离林宋要搬离学校的日子已经只剩一周了。
整个过程杨絮都没有出现过。
终于有一天晚上在“森林”,杨絮来了之后又走了,吧台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林宋问:“杨絮都没来看过阿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