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张志远嗖的一声冲出了教室，趴在走廊的栏杆上往下瞎瞅——这是他的日常，他美名为观察人生百态。王伟华把下课铃当做了熄灯铃，铃声一响起就开始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然后上课铃响起则准时起。新来的刘念一下课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卜顺将试卷收在文件袋里，拿出了历史课本。
李晓彤不知何时走到了卜顺旁边，把今早上的信封“啪”得一下拍到他的桌子上。
“你能告诉我，里面的信在哪里吗？”李晓彤插着手俯视着卜顺，似乎有些生气。
卜顺看了一眼信封，又抬眼看了李晓彤，低下头继续准备下一节课的东西，说：“不知道，我是原封不动给你的。”
李晓彤提高了音量，引得周围同学不住往这边看。“可是这里面什么都没有！你觉得别人给我一个空信封的事可能吗？”她将手撑在桌子上，声音逐渐变大。
卜顺稍微往后退了点，说：“我并不知道信封里有什么，而且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一下刘念呢？”
李晓彤一时语塞，但是立马转变话题，道：“你不就觉得是我把你的名额抢了嘛，我希望今天晚上你能把信放到我桌子上，我就不怪你偷拿我的信了。”说完，也不管卜顺是什么反应，转身就走了。
卜顺刚开始有点懵，他没有跟李晓彤有过很多接触，只是听别人说她性格温柔，但今天这么一接触，他疑惑这温柔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但是李晓彤的一番话，也让他得到了一点信息：获得这次竞赛名额的是李晓彤和罗进。罗进是班长，成绩一向很稳定，常年霸占班级前三，是班主任一开始便定下的参赛人员。
但是把自己换成李晓彤......他很怀疑老师有没有搞错，李晓彤的数学也就这一次考了第一，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分数可能已被人修改的情况下。
其实卜顺的数学成绩这学期开始就有些不太对，每次都能少算上一两分。只是他以前不怎么关注，只当是统分的人记错了。可是这次，卜顺就算自己再没有脑子，也能感觉出自己的分数是被人改了。
学校的每次考试，老师都是闭卷批改，而且每位老师只批一部分，如果有错的地方，就在题目旁边把扣的分数写下。最终课代表把总分一算，写在老师的成绩单上。
而高二七班的数学课代表，是李晓彤。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李晓彤要改他的分数，他也不想知道原因，他只是有些头疼，自己的参赛资格没有了。这次数学知识竞赛，对他还是挺重要的。
刘念是踩着上课铃走进教室的。历史老师是个有点上了年纪的老头，讲着讲着课就开始摸自己的脑袋，学生们怀疑他的地中海就是被他一下又一下地薅出来的。
“报告。”刘念依旧一副没有骨头的样子，斜斜的靠在门框上，懒洋洋道。
历史老师挥了挥手，让他回到自己座位上。
但他刚回到座位，正要坐下，又听见历史老师叫他。
“新来的那个男同学，你来回答一下大屏幕上的这道选择题。”历史老师道。他就有这么一个习惯，看谁不太顺眼就点谁回答问题，回答不出来就让他小站一会儿。然后再给他留个额外作业——晚自习找他去背书。刚开始学生还是很积极的找他背书，结果每次去都发现他不在办公室——应该是自己把课上的事情给忘记了。
刘念站起来，看了看大屏幕。这道题涉及的知识点他并没有记熟，他有一点点慌，但是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题目，慢声说道：“这道题问的是根本原因。A与史实不符，B答非所问，回答的是表现，D范围扩大了，所以这道题选C。”
历史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那C为什么对了？”
刘念有些迟疑道：“……根本原因选经济？”
历史老师道：“回答不错，坐下。以后要早点进教室。”
刘念松一口气，点点头。他并不想第一天就在班里出个糗，这有违他高冷男神的人设形象。他暗想：原来全国历史解题思路都一个样子。
卜顺这道题并不是很会，他在C和D中有些纠结，于是他举起手打算问一下。
“卜顺，你有什么问题？”历史老师看着卜顺，问道。
“老师，我有些不是很明白D选项。”
历史老师皱眉道：“新同学都把题解释得那么清楚了，你怎么还钻牛角尖。这块知识一定没有巩固好，今天晚上晚自习第二节下课找我去背这块儿内容。”
底下的同学嗤嗤笑了几声。
“安静，继续上课。”历史老师维持了一下教室纪律。
下课，卜顺转过身，问刘念：“你可以给我讲一下课上的那道选择题吗？”
刘念瞥了他一眼道：“不会，全蒙的。”然后起身走出了教室。
张志远在旁边“啧”了一声，说：“新同学有些拽啊。”
晚自习第二节课，卜顺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去了办公室。
如果是其他同学，一定就不会去找历史老师了，但是他就不行。他每次不去，历史老师都会发现。这是卜顺用血的教训得出的经验。
卜顺敲了敲办公室门，往里面探头瞧了瞧，历史老师正坐在办公桌前。他情形自己来这一趟。
卜顺走到历史老师面前，轻声道：“老师，我来了。”
历史老师抬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你来干什么啊？”历史老师茫然问。
“老师你让我晚上来背上节课的内容。”卜顺无语道。
历史老师一拍脑门，道：“啊，我给忘记了。那你来了正好就给我背一下吧。”
……
晚自习结束，教室里迅速就没人影了，住宿的学生往宿舍冲，抢占洗漱的坑位。只留走读生慢吞吞地在收拾自己的东西。
卜顺收拾完东西走出教室，却见李晓彤和刘念正在唯一的楼梯口那里。卜顺等了一会儿。不知道刘念跟李晓彤说了什么，李晓彤有些气鼓鼓的样子，扭头走了。
卜顺一边踢着路上的小石头走路，一边思考一天发生的事情。他觉得今天一天过得挺开心的，比最差的那一天要好很多。他心满意足。
似乎只要有了最差的，其余的与之一比，都显得不是事儿。
但如果有过十分幸运的一天，那么其余幸运的时候又都觉得不满足。
卜顺心想，只要自己只记住最不幸的那一天，只记住那些不幸的事情，是不是就可以不会失望，不感难过，不怕失去了呢。
卜顺回到家中，发现卜建国还没有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客厅的灯没开，漆黑的房间中只亮着那一个忽明忽暗的红点。
“爸，不早了，睡觉吧。”卜顺经过客厅，把外套挂在衣架上，对着卜建国说道。
卜建国原本开了一个小建材厂，每年挣的钱不是特别多，但也不少，算是小康生活。但是近年来建材行业有些不景气，卜建国没能及时止损，直到今年，卜建国惊然发现已经负债六百多万。
这一年里，卜建国的妻子跟他离婚，据说是前几年就跟人好上了，一直拖到现在，发现了欠债的事，才把婚离了。
原本幸福热闹的家庭，一下子只剩下卜建国和卜顺两人。
似乎从那天起，这个家庭就阳光止步了，家里总是阴暗的，带着怎么也驱赶不掉的冷色调。
卜建国没日没夜地思考着挽救家庭的办法，日渐消瘦。之前喝酒抽烟不断折腾的身体似乎也在一夜间垮了。
卜建国咳了两声，摆了摆手，让卜顺先睡觉。
卜顺给卜建国倒了杯水，再次强调道：“爸，抽完这根烟就去睡觉。”
卜建国手中手机屏幕一亮，他把烟叼在嘴里，手指挥舞着打字，含糊回应了一声“嗯”。
卜顺瞥了一眼手机，是微信界面。
卜顺喜欢黑暗，只要是他一个人在卧室中，他便不会开灯。只有在黑暗中，他才敢思考，或者幻想，只有在黑暗中，他才觉得自己自由，可以做任何事情而不会被人发现。
他趴到窗户上，看着对面楼上零零散散亮着灯的窗户。
看着很温暖。
一扇扇亮灯的窗后，是否有一个家人齐全、衣食无忧的家庭呢？
卜顺不敢想太多，拉上窗帘，让房间完全陷入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正在重修中...
第2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