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南极冷淡地扯了下嘴角,“我太太喜欢开玩笑。”
“地中海”一时摸不准这位爷儿的脾气,生怕自己这马屁拍到了马蹄上,那可真得闹出大笑话,于是眯眼笑了一会儿,说:“那沈总,您自己先转着,我去那边看看。”
沈慕南颔首:“您请便。”
“江先生,咱去沈总那边转转啊,别把他一人晾着啊。”阿平可劲儿在一边劝。
“那么多人围着转,他还能一个人晾着?”
阿平劝不动,索性撂着不管,见他们沈总孤身站一边抽烟,瞧着心情不大好,暗搓搓收回自己观望的视线,就让自己当回瞎子吧。
高楼甚“危”,顶上的墙皮掉了些苔藓式的斑块,直直地砸到江北的鞋子上,他仰头去看,一块硕大的墙皮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兜不住了。
“啥破地方。”江北暗自嘀咕了声,身体已被人紧紧地抱住了。
谙熟的清香气,还有丝丝缕缕的淡烟草味,以及抬头看时,男人的那双洞穿一切的幽暗眼睛。
“傻站着干什么!”沈慕南厉声,把人拽了起来。
一群人围拢了上来,地中海连声“哎呦”,沈总前沈总后地关怀一通,沈慕南拨开人群,拉着江北站到了安全地带。
阿平凑上来,紧张道:“沈总,去医院看看吧。”
沈慕南蹙着眉,扭动了几下肩膀的筋骨,可能是伤到筋了,后背这会儿隐隐作疼。
江北扶着男人:“阿平,去开车,咱们去医院。”
“哎。”
“不用。”沈慕南沉声,视线瞥向江北,“回去给我揉一揉。”
“我又不是医生,还是去医院拍个片子吧。”
阿平在旁边偷笑:“江先生,沈总都这么说了,你就回去给他揉揉吧。”
“地中海”一直跟到车门前,一再地鞠躬表示歉意,江北还惦记着他那木雕,临走还不忘嘱咐他们胡老板,“老板,我那木雕,你帮忙看着点。”
“有我在,你就放心回去吧。”
“千万别让墙皮给砸了,它可没人的骨头硬。”
沈慕南板着张脸,把江北的半个身子给拽回了车里,阴沉沉来了句,“开车。”
医院是没去,不过到了别墅,忠叔立马喊来了家庭医生,仔细检查后确定人没大碍,众人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主卧里,男人始终阖目不言,衬衫领褪至背部,露出一片淤青的伤痕。
江北小心翼翼地替他把衬衫领拢好,男人突然开言:“给我揉揉。”
“你背上青了一大块,不能乱揉。”江北给他系好衬衫扣子,拿了块靠垫给他垫在背后,“你靠着歇会儿,得亏不是砸的脑袋。”
男人的唇近在迟尺,江北清楚可见它的纹路形状,贴得如此近,以至于连彼此的呼吸都渐渐错杂。
江北定住胸膛间的起伏热气,稍稍偏开了脸。
“那么大个人,看见东西砸下来不知道往旁边躲!”沈慕南斥道。
江北彻底站了起身,嘴硬道:“这是报应,谁让咱走后门,不走后门,今天就没这事儿。”
沈慕南笑:“那是砸在你身上吗?”
“对啊,是你非得帮我走后门,所以砸在你身上了。”
沈慕南掀了掀眼皮,几不可闻地笑出了声,“强词夺理。”男人轻轻踹了小情人一脚,“别杵这儿碍我眼,去书房把我笔记本拿过来。”
江北闻声照做,在走廊遇见了来询问午餐怎么准备的管家,江北随便报了几个菜名,就打发他下楼了。
进了书房,关门反锁,笔记本桌面上倒是有一堆文件,江北看不懂这些,就把它们全部打包发送到了自己的邮箱,最后清除掉发送痕迹。
墙上的时钟嘀嗒嘀嗒,分针从19划到26,整整过去7分钟。
收工走人,江北捧着笔记本走去主卧。
沈慕南抚摸着指间的戒指,视线悠悠沉沉地扫向他,“怎么这么慢?”
江北不慌不乱道:“急什么,你都闲半天了,还差这点功夫!”
沈慕南不说话,从床头柜抽屉里摸出了自己的眼镜,正正经经地戴上了,眼睛觑了一瞬,“你动过我电脑?”
“没有啊,干嘛这么问?”
沈慕南挑挑眉,“没什么。”
男人在忙工作上的事,江北就陪坐着玩手机,房间里静悄悄的,偶尔有几声叩击键盘发出的轻微响动。
窗外阳光不错,一树桃枝斜穿而过,芽还未发出,不过隐约能嗅到早春的艳丽。
第67章 浮生(二)
“咚咚咚”,门外三下响, “先生, 午饭好了。”
沈慕南摘了眼镜, 扶额凝神片刻,江北看他一直没有动静,自顾从床沿边站了起来准备去吃饭。
才走了两步,沈慕南的长臂就捞了过来, “去哪儿?”
江北乖乖作陪, 又坐回了原先的位置,侧目看着男人,“去吃饭啊, 还能去哪儿。”
“扶我下去。”
说是“扶”,未免言过其实,充其量就是借江北的肩膀搭了一下,主卧到餐厅, 江北压根没费多大的力。
“喷了香水?”沈慕南的鼻端轻蹭在江北的脑袋顶。
“瞎闻什么,洗衣粉。”
沈慕南轻笑, 右臂揽紧了小情人, “挺香。”
管家早就在餐桌边侯着,见着两人,笑容和和气气,“午饭是按照夫人的吩咐准备的。”
夫人……江北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拧拧眉:“别叫夫人,叫我名儿吧, 听着怪别扭的。”
“江,”管家忠叔顿住了,舌尖的话生生压了下去,最后还照着原来的叫法:“江先生。”
“行吧,就这么叫。”
沈慕南一直没吭声,任江北跟管家在旁边牛头不对马嘴地周璇,他就跟个帝王似的,从北欧风的陶瓷盘子里挑拣出一块堪堪能塞牙缝的肉,丢进嘴里嚼了嚼,绷着下巴颏,丢了三字,“没放盐。”
管家微笑解释:“是夫……是江先生的意思,他说您后背伤了,得吃清淡点,让厨房少放点盐,最好吃不出咸味。”
江北也用筷子夹了点放嘴里尝,苦大仇深地咽进了肚,“是有点淡了。”
沈慕南将筷子往桌上一搁,一副大爷脾气,“倒了吧,让阿坤重做。”
“别啊,这多浪费,让阿坤撒点盐花搁锅里和一和。”
忠叔站着没动,和颜悦色地陪着笑脸,就是不知道该听谁的。
江北一一扫过桌上的那些精致菜肴,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都是当天宰杀的,十分新鲜,折合成人民-币估计能抵他半个月工资,跟着沈慕南也呆过一些日子了,这人在吃食方面向来严苛挑剔,糟蹋粮食的事没少干。
“留着我晚上吃吧。”江北扭头对着管家,“你让阿坤再给我加点辣。”
“好的。”
沈慕南又来一句,“倒了。”故意抬杠似的,偏偏脸上看不出一点玩笑的痕迹。
江北急了,“甭搭理他,他就一典型的暴发户,小时候饿肚子连我啃过的半拉苹果都吃。”
沈慕南笑了笑,终于不再逗他,用眼神示意忠叔把桌上的菜先撤下去。
“进步了,现在还知道关心人。”沈慕南话里带笑,在桌底下狎昵地玩弄着江北的手,“戒指怎么不戴?”
江北的脸蛋红扑扑的,已至早春,暖气有点嫌热了,“我上班不方便啊。”
“下午别到处乱窜了,呆家里陪我,嗯?”
江北不经意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垂眼说:“下午我还有事,得出去一趟。”
沈慕南没说什么,逮着他的后腰揉-捏了一把,江北吓了一跳,嘴里直接“呀”出了声,沈慕南闻声大悦。
吃过午饭,江北去楼上休息了半小时,顺便给陈新宇发了条短信,约他出来,那人对此不大热情,一开始说的是没空。
江北憋闷,偏偏他还说不出滋味,只感觉到抓心挠肺的难受,往前面走是万丈悬崖,往后退,那是毒蛇猛兽的荆棘密林,他是被人骗到如斯地步的,一个结婚证的红本子就给他捆得死死的。
他躲进卫生间给陈新宇打电话,响了好几声那边才接,电话一通,他就急着正颜厉色:“出来!不然咱俩的事我全抖给沈慕南,你也别想好过!”
“威胁我啊。”陈新宇的口气听着不像是怕的,很无畏。
“是你骗我跟他结婚的,你现在想反悔了?”
“行行行,真服了你,你这脑子啥时候能开窍啊,把那U盘带着吧,不是说给我拷了份‘机密文件’嘛。我啊,没想反悔,就是最近忙得很。”
天大的事,落在别人眼里,不过就是茶余饭后的无聊谈资,稍有点善心的,兴许还会替当事人惋惜一两句,多数是麻木不仁事不关己。
江北用凉水冲了把脸,把反锁的卫生间门打开了,水洗过的脸,眼白处还是隐隐发红。
沈慕南斜倚在贵妃榻上,倾身将手里的烟头捻进水晶烟灰缸,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眼睛怎么红了?”
“刚洗脸进了水。”江北悻悻地走到房间门那里,回头望着男人,“我出去办点事,晚上再回来。”
沈慕南没看江北,眼睛盯着平放在大腿上的笔记本屏幕,淡声提醒道:“风大,多穿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