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小城里的叠嶂山峦,花草树木,飞鸟走禽,全部搬到了这块小小的木头上。
他是冲着获奖去的。
“你今天没去你对象那儿啊?”欧阳小聪拧开了门把手。
江北坐在小板凳上,袖子撸得老高,埋首忙着手上的活儿,仿佛是没听见刚才的话。
“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人啊。”
江北还是不理他,欧阳小聪无奈地关上了门:什么怪脾气,除了周明那种老实人,没人能受得了他。
满室荧然,江北抬了抬右手,用手背去揩净眼睛里的一点点湿润,他怔怔地盯着窗户看,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回过神,然后又继续着手里的活儿。
外面有防盗门开启的动静,两个男人在客厅说话。
“他在自己房间里,今天可能是挨批了,心情不大好,我帮你喊他出来。”
“不必。”
“你坐啊。”欧阳小聪招呼起客人。
“咳,干坐着多没劲。”欧阳小聪毕竟跟男人不熟,没什么可说的,他朝向卧室喊:“江北,你男朋友来了。”
无人回应。
“我说的吧,绝对是挨批了。”
沈慕南抿唇不语,踱步到房门口,迟疑着没敲门。
“你进去看看他吧。”
卧室里的门再次被拧开了,男人手里捏着一个精致的包装袋子,上面印有店家的商标,好像是附近的一家甜品店。
房间很乱,大半个空间都被箱子和衣柜占满了,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杂物,窗户是那种老式的,他能想象自己的小情人每天得抻着身子去拉那道锈迹斑斑的窗锁,这面是朝北的,估计不会有阳光。他刚才一进来就闻见了,那种螨虫滋生的阴暗味道。
床头柜边散乱了两个外卖盒子,剩菜汤水还留在盒子的凹槽里,沈慕南放下手里的蛋糕袋子,利落地脱去大衣外套,把那些垃圾给收拾了出去。
江北依然是埋首的姿势,始终没去看男人。
“你怎么还帮他倒垃圾了。”又是欧阳小聪的扩音式嗓门,然后冲里面喊,“江北,你也忒懒了吧。”
等男人再进来的时候,江北已经坐在板凳上吃起了那块小蛋糕,红豆抹茶味的,他最喜欢的一款。
沈慕南看着舒心,也算稍微放了心,“好吃吗?”
江北仰头看他,“好吃。”
柔情爬上心尖,密密匝匝的,沈慕南不觉蹲下身来,揉了揉那团毛茸茸的卷毛,把他揽进了怀里,“白天是我不对,别生我气了。”
“再看看。”
沈慕南轻笑了声,“我也有点生气,怎么办?”
“你气什么?”
“你把我私生活说那么混乱。”
江北不说话了,毕竟是他理亏。
“就你一个。”沈慕南用两人才听得到的那种低音,贴着江北的耳朵告诉他。
后来江北没再回男人那儿,他把沈慕南送到楼下就扭身走了。
没等爬上楼梯,沈慕南突然从背后一把搂住了他,气息紊乱低沉,丝丝缕缕地窜流进脖子里,很痒,“明天就回来,我想你。”
“再考虑考虑吧。”江北拧着脾气。
男人在他颊边辗转亲昵,声线愈发低哑,“小北,我是真想对你好。”
再后来,江北就不记得了。
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在车子里半推半就春色旖旎,又是如何虚软着腿爬上四楼。
车子停靠在胡同里,万家寂静,只有高矮不齐的槐树窥见了这等秘密。
也许小情人只是在演戏,沈慕南慢条斯理地扣上衬衫扣子,他也认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好扑啊,桑心,看得人越来越少了。
更新时间以后就定在零点之后吧,尽量日更(请鞭策我)
第59章 约见(一)
江北的那部作品落选了,评委给的原话是, “平平无奇毫无新意, 够不上格。”
这还不算, 前几天在工作室,就为了选送名额的事,江北把一姓唐的男同事给得罪了,不怪人家心存芥蒂, 实在是他们胡老板过于刻意, 明眼人都能看出的良莠之分,他非得力排众议,把江北的那座木雕推了上去。
马屁拍得全工作室的人都知道, 大家背后是怎么议论的,说江北跟了个有钱男人,事事有人撑腰,二流子也能被捧成艺术家。
他自己随性惯了, 以前开工作室的时候尚且还会八面玲珑,如今孤身飘零, 哪里能给口饭吃他就落到哪里, 纯粹是不按章法自私自利,大不了辞职走人。
胡老板给他配了间办公室,他就整日闷在里头,也不出来与同事聊天交际,人际关系方面确实不如从前。
一众人在吃午饭,小唐请客, 唯独没算江北那份,胡老板碰巧不在,众人对于江北的嫌恶更是不加掩饰。
兢兢业业挣钱养家的人自然是瞧不上卖-屁股的那类人的,你见过哪个老实人会去同情风月场所的妓-女?
江北出来上厕所,小唐与他狭路照面。
“哎,你看我这脑子。”小唐对着脑袋轻轻一拍,阴阳怪气道:“把你的那份给忘了,你想吃什么,我来补点。”
“不用了。”江北懒得去搭理,是虚是实,他自己听得出来。
小唐追着他,“你没生我气吧,我是真忘了。”
江北极不耐烦:“我没生气,不就一顿饭嘛。”
其他人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出闹剧,心都是向着小唐的:可怜的小唐无权无势,被个卖-屁股的草包压一头,冤呐。
“我说小唐,人家不睬你,你就拉倒了呗,非得热脸贴块冷-屁股。”一人说。
另一人闻声开言:“他屁股可不冷。”
听众里,一阵哄笑,他们憋闷许久,今日姑且算是个发泄口。
小唐是破罐破摔了,难得这么多人给他撑腰,他嬉笑着跟其他同事解释:“我这不是怕得罪人家的金主嘛,搞不好工作都没了。”
江北一一扫过那些人的脸,眼底的冷漠渐渐淡了,确实是他把人家的名额给占了,搁在以前,他也讨厌自己这种人。
他离开了办公大厅,一个人躲回自己的办公室,那段落选的榆木还残存着若有似无的木香气,江北伸手去抚摸那座南方小城,心里渐生悲凉。
如今事事都在往绝路上走。
外面的声音还没有断,似乎掀起了另一波高-潮,隔着门,江北听得清清楚楚。
“他不会真去吹枕边风吧。”
“怕啥,有钱男人不过就是玩玩,谁会去管这种小事啊。”
“有手有脚的干什么不好,啧啧。”
……
“中午吃的什么?”
沈慕南这边刚处理完手头上的几个文件,勉强腾出了点时间给江北打电话。
江北趴在桌子上,心情怏怏,声音也是不冷不热,“外卖。”
男人皱眉:“以后我让阿坤做好饭送过去,外卖就别吃了。”
“你以后不要让阿平过来接我。”
沈慕南执笔的手略微顿了下,“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
“太招摇了,我害羞,要不你给他换辆国产大众。”
沈慕南笑了笑,话茬渐渐转入暧昧,“看你表现。”
晚上下班,沈慕南亲自开车过来接江北,白日里他听出了小情人的不对劲。
男人径直朝里走去,胡老板正在给员工开会,年末了,鼓动大家加油冲业绩,气势很足,唾沫星子满天飞。
沈慕南立在玻璃门外,耐心等了一会儿,江北没留意,倒是有人提醒了胡老板,说门口站了个人。
胡老板扭头去看,心情变化也是十分微妙,腿还还未迈出,嗓门已经嘹亮了起来,“哎呀沈总,你怎么来了啊?快请进快请进。”
“你们几点下班?”
胡老板一看表,笑笑道:“快了快了。”说完又冲江北招招手,“小江,过来啊。”
江北从那一字排开的队伍中走了出来,现下倒成了众矢之的,以后那些同事估计看他更不会舒服。
“老板。”
胡老板把江北往男人身上推,北方汉子似的爽气,“跟沈总回去吧,今天没啥事儿了。”
江北没去看男人,垂着脑袋应了声,“哎。”
其余人相互用眼睛撺掇,并不大敢看这位天生高贵的男人,兴许是气场使然,沈慕南身上总有种让人莫可逼视的冷然,他们同样想象不出,这么个通身禁欲气的男人在床上到底是个什么样。
“等我一下,我去拿个东西。”江北去办公室把那座木雕抱在怀里,准备带回去。
沈慕南见他吃力,直接接了过来,“我来吧。”
胡老板趁机殷勤客套,“沈总,我找个人帮你搬下去吧。”
“不用。”男人沉声。
江北跟在了男人后面,扭头打个招呼,“那老板,我就先回去了。”
“回去吧回去吧。”胡老板小跑到门口,忙不迭地关怀备至:“沈总,您慢点啊。”
“你怎么来了?”江北问。
沈慕南摸出车钥匙,按了开锁键,打趣道:“怕你受欺负,过来给你撑场子。”
“哪有,我同事又不是豺狼虎豹。”
“嘴硬。”沈慕南把木雕轻放到后备箱,揽了揽江北的肩,“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