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场唱戏[京剧] (丁楠吃汤圆)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丁楠吃汤圆
- 入库:04.10
也罢!且不管此举后果如何,逢场唱戏便是!
【吓得臣——低头不敢望!战战兢兢启奏皇娘……】柳砚书稳定心神,在“吓得臣”三字拔起高腔,这一嗓子听得人天灵都通畅。
【臣愿学严子陵垂钓矶上,臣愿学钟子期砍樵山岗,臣愿学诸葛亮躬耕陇上,臣愿学吕蒙正苦读寒窗!】
“渔樵耕读”一出,又是满堂喝彩。观众的情绪被顶上巅峰,今天算是来着了,几十年来《二进宫》也从没唱得如此完整过!
朱团长的妆再也画不下去。花脸本就多唱了一段,柳砚书再这么唱下去,自己煞费苦心在后头加的节目哪还有时间再上?
然而今天是现场直播,现在冲上台去将人拦下来已然不可能。全国的戏迷都看在眼里呢!
【春来桃李齐开放,夏至荷花满池塘,到秋来菊桂花开金钱样,冬至腊梅带雪霜。】
“四季花名”之后便是“琴棋书画四雅”,柳砚书的情绪层层递进,听得人热血沸腾。然而朱团长却几乎坐不住,脸色越来越难看。
【弹一曲高山流水琴音亮,下一局残棋消遣解惆怅,书几幅法书精神爽,巧笔丹青悬挂草堂。】
从开口那一刻,柳砚书就知道要承担的后果必定不小。轻则记过停职,重则直接开除。
可他无所畏惧。唱得痛快淋漓,正好拼个鱼死网破!
【臣昨晚修下了辞王本章,今日进宫辞别皇娘!】
见柳砚书和傅晨要往办公室里冲,沈幽明拦在二人身前被逼得步步后退:“冷静一点!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望国太开恩将臣放——】
朱团长在办公桌前奋笔疾书。他手中是一份处分决定:……以上三人目无纪律拒不服从上级安排擅改戏词造成重大演出事故,特处以……
“老朱!你可不能做得这么绝啊!”李嘉乐掰住他执笔的手,亦是苦苦相劝。
【落一个清闲自在、散淡逍遥……】
沈幽明大张着手臂拦住去路,急得大喊:“你们这样会有什么后果你们想过吗!”
傅晨把拦在身前的沈幽明掼到一旁,柳砚书道:“我们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无忧无虑、无是无非,做什么兵部的侍郎!】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撞开,朱团长眼睁睁看见傅晨和柳砚书闯进来。沈幽明拦两人不住,只能跟着快步追上。
李嘉乐一见他们都愣了,朱团长趁机挣开他的钳制,急急在纸张上签下最后一个名字。
处分生效。
【臣要告职——还乡!】
两份辞职书“啪”的一声摔在办公桌上。
屋内瞬间静了,只余下因为情绪激动而压抑不住的喘息之声。
他们真的不干了。
这份处分决定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被扬成纸屑雪花一般漫天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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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晚会直播之后,这段空前绝后的《二进宫》视频一夜之间传遍了梨园界。戏迷们好评如潮,纷纷感叹唱戏的一代不如一代这话都是放屁,此等后生可畏京剧复兴有望。
沪京院内却丝毫没有被这份喜悦感染。直播事故加上当事人任性辞职导致上层震怒,严令此事相关人员全部从重处理,宋千峰头一个被拿出来堵了炮口。
作为“主犯”,宋千峰再无留在沪京的可能。
第一个崩溃的是沈幽明。
他知道宋千峰家里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父母要靠他的工资补贴,弟弟妹妹还在上学,学费也全得靠这个长子承担。工作一丢无异于断了整个家庭的活路。
“老宋!你今后怎么办?你家里怎么办?”沈幽明双手晃着他的肩,声音都带着颤。
宋千峰静静的把他的手拉下来,用他低沉的嗓音道:“总会有办法的。”
与此同时,柳砚书接到了一个视频通话。辞职的消息终于传到父母耳中,黎淑君来“兴师问罪”了。
柳砚书本在卧室的书桌上记东西,见状连忙放下笔,将手机立在桌面。
视频一接通,黎淑君便愁眉不展的问:“砚书,以你的性格怎么会做出这么冲动的事来?”
柳砚书自己都迟疑了。“以你的性格”,自己的性格究竟是什么样的?
他总是习惯了隐忍克制,几乎不会表露内心的真实想法,从小到大连自己想要的东西都不会张口去求。他学会用乖巧的外表将自己包裹起来,尽力展现出一个最让大家满意的“世家公子”。他们都只是要求他“要怎么样”,却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想怎么样”。
也许被傅晨的桀骜感染,也许是学会了遵从本心,也许是受够了这种规矩的活法,他终于敢打破这副枷锁。
若是放在一年前,柳砚书自己都不会相信他会有如此离经叛道的一天。
对于母亲的这一番质问,他哑口无言。
黎淑君从镜头里看见儿子痛苦的神色,终究还是软下心肠:“你有时间回家一趟吧。我们面对面好好谈谈。”
挂断电话之前,黎淑君的视线凝聚在一点,柳砚书喊了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妈?我挂电话了?”
黎淑君如梦初醒,慌乱的直接关闭了视频。
正好傅晨从卫生间洗完澡出来,柳砚书收拾好衣物也进去洗澡。傅晨坐在床头吹头发的时候,师哥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
他无意窥探柳砚书的隐私,可手机屏幕上的新消息提示就这么大喇喇的蹦到了眼前。
屏保上弹出的是微信消息窗口,对话发送人的备注是“妈”。
“你一个人回来就行,就不用带着小晨了,妈有事要问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建议配合bgm(李维康、耿其昌、邓沐玮《二进宫》)一同食用。
关于“臣难学”“臣年迈”:花脸的排比句唱段,比老生的那一段更为少见。一般情况下,李艳妃有求于徐延昭,花脸只唱一句“老臣年迈难把国掌,要保国还有兵部侍郎”就把话题抛给杨波了,不会唱这么完整。
☆、坦白
傅晨开车把柳砚书送到父母楼下。
“师哥,要不我还是陪着上去吧?”
柳砚书按下他解安全带的手:“有些事我总该去面对,你代替不了的。”
傅晨还是不放心:“那我在车里等你。”
“好。”柳砚书浅浅的笑着,打开车门上楼。
柳文书和黎淑君坐在客厅的沙发两端,身后的墙壁上便是一张巨幅长卷。柳家五代人的剧照都绘于其中,一脉相承的京剧世家延绵百年不曾断代,光是看着便令人心生敬畏。
见他进门,柳父冷声道:“跪下。”
黎淑君有些错愕的转头,不太赞同的看了一眼自己丈夫,最后还是没有说话。他们两人是典型的“严父慈母”,黎淑君明白柳文书动了真怒,她劝也无用。
柳砚书二话没说,跪在父母面前。
柳文书额角的青筋都在跳动,仍是压制着情绪,尽力平静的问:“你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回答我,我们柳家是不是要绝后了?”
柳砚书从心口一直凉到指尖。他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现在绝不是坦白的好时机,可面对着生他养他的父母至亲,他不可能说谎,于是只能沉默。
他没有否认。
黎淑君红着眼眶,哽咽着问:“是和小晨……?”
她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事。但所见的种种蛛丝马迹都指向了唯一的可能。合租一间公寓,过于亲昵的关系,互换着穿对方的衣服,不论到哪里都形影不离……这些或许还可以用“师兄弟”的由头掩盖过去,但当她在视频里看见床头柜上摆的相框之后,她再也没办法欺骗自己。
是《梅花簪》里的扮相,自己的儿子正在认真给傅晨系斗篷。这本是一张普通至极的剧照,可它被摆在了双人床的床头。
黎淑君不敢再细想。
柳砚书跪得笔直:“……是。”
“大逆不道!”柳文书几乎要将沙发扶手捏得粉碎。
黎淑君泣不成声:“你和小晨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好孩子……怎么会犯这种错?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你们都是男人啊!”
黎淑君活了这么多年,虽然听说过有同性恋这回事,却决不会把它和自己的儿子联系起来。柳砚书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正常,他怎么会偏离正道呢?是不是自己的教育方法有问题?儿子会做此选择是否受了家庭的影响?
她陷入无限的自责和怀疑之中。
父母养育之恩难以回报万一,柳砚书最不愿看到的就是他们受到伤害。他斟酌着用词道:“我知道您一直为我的终身大事操心,想要我早日遇上对的人,能够照顾我对我好。妈,我现在和傅晨过得很好。您可以放心……”
黎淑君被这一番话又逼得落下泪来。
柳文书气不打一处来:“过得很好?过得很好会从沪京辞职?两人一起连这种荒唐事也做得出来……我看你真是昏了头了!”
“爸,辞职是矛盾积累的必然结果,沪京我迟早都是要离开的。”柳砚书低声解释。
柳文书气得直拍扶手:“沪京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进不去,你竟然跟我说呆不下去?上好的营生放着不做,你和傅晨两个人都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