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成人 (大和前辈)

“没事的，我在这儿。”

要不是姚青和莫严成在场，莫一鸣肯定要一头栽进季牧原的怀里嚎啕大哭了。现如今他只能坚强，与季牧原共同进退。

“爸，妈，你们也看到了，季牧原是个很好的人，对不对？我知道我们违反了世俗伦理，但如果我们在一起能幸福不是最重要的吗？”

季牧原是四个人中情绪最冷静的那个，他也必须做到这样。仰着脸望向姚青和莫严成，他知道他现在必须要说些什么才行。

“叔叔阿姨，瞒着你们真的很抱歉，其实，我也是从高中就已经喜欢莫一鸣了。但那时我们都还太年轻，我也不想因为我们的关系带给他伤害，又或者将来他会遇到比我更合适的人也说不定。但十年过去了，我们还是一样喜欢对方，能够重逢，甚至在一起，我感到非常幸运。”

“我们并不是因为一时冲动才会在一起，现在我们长大了，已经能够处理好彼此的情感和关系。我很珍视莫一鸣，也恳请你们相信我，相信莫一鸣。”

待他发言完毕，房间内又是一阵沉默。莫严成搂过妻子的肩膀，为她扯过纸巾，还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声安慰。他蹙着眉头看着矮蹲着的两人，长长叹了一口气。

“都起来吧，我们…也只是想确认一下情况。”

“爸…”莫一鸣吸着鼻子，又差点要哭出来。旁边的季牧原把他扶起来，又给他披上外套。如今他的身体状况确实不佳，面色过于苍白。

莫严成转向季牧原莫严成表情甚是凝重，语气缓慢地问道：

“…别的话我也不想多说，小季，我问你，你爸妈知道这事儿吗？”
季牧原视线微垂，抿了抿唇，回道：
“…我爸，三个月前去世了”

莫严成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问了不该问的问题，面上觉得有所歉疚。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事儿，节哀顺变。”
“嗯，没事的。”
顿了顿，莫严成又小心继续问：“那你妈知道这件事吗？”
“她知道。”
“她同意吗？”
“……她让我自己做决定。”季牧原想起自己向他母亲坦诚的那天，他母亲也哭了，那眼泪让他同样不好受。可这是他自己的事，他已经做好了决定。

听他这么说莫严成和姚青心理的石块稍稍变轻了些，要是他的父母不同意，那他们就犯难了。

擦干眼泪，姚青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些，但声音还是不稳定，说话的声音也还是抽抽噎噎的。

“小季，你别怪阿姨哭得这么丑，莫一鸣，莫一鸣这孩子从小就没让我省心过，我当妈的，能不担心么，你，你理解理解阿姨……”姚青说着说着又哭了。

“妈…”莫一鸣也想哭。

“阿姨，我知道的，您很好。”

扯着纸巾，姚青忽然又想起莫严成刚才的那个问题，多问了一句：

“小季啊，你爸的事我也挺莫一鸣说过。那，你爸生前知道你们的事儿吗？他同意吗？”

季牧原的双眼慢慢睁大，表情也显得有些错愕。回想起季正林有关他情感方面的态度，季牧原的眼中慢慢呈现出灰败。他低着头，刚才的坚定和笃定出现了裂痕。他没办法说谎，只能实话实说。

“我爸……他也知道，但，他不同意。”



第九十八章

氛围突然陷入前所未有的低迷，姚青听到季牧原的回答后不知所措地来回看着他们几人，最后视线落在她丈夫身上。莫严成的眉头又再度皱起来，一言不发地盯着半空若有所思。而莫一鸣则焦急不安地看着季牧原。

他当然知道季正林的事情，死者为大，即使他现在很想为他们争取再说些什么，可如果不是通过季牧原去开这个口，他的话一点分量都没有。

这个时候他忽然体会到了季牧原关于自己性格缺陷的剖析，他是很温柔，想要照顾到所有人的情绪，然在现实中这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他怪季牧原吗？他不怪，只是觉得非常无力。

沉默良久，莫严成终于又再度发声，所有人都望向他，他却没有与其中任何一个对上视线。

“既然这样，那，小季你和一鸣暂时先别见面了吧……”

“爸——！？”莫一鸣不敢相信他父亲的决定。

“莫叔叔……！”季牧原欲言又止。

“老莫？？！”脸姚青也不敢相信莫严成的决定。

三个人同时用不同的语调叫他，莫严成又叹了口气，才把目光聚焦在季牧原身上。

“……我们先和你妈妈谈谈，谈过之后再说，行吗？”莫严成也不是强硬地人，他甚至还有带了些商量请求的意味，在让两家人变得更糟糕之前，还是先预估一下未来的情况吧。

“同时，你们也冷静地考虑考虑，这样的情况是否还要继续。”

“……”季牧原的眉头紧紧皱在一块，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沉重复杂。他以为自己做好决定了，走到这一步又被前方的迷雾挡住了去路。

忽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死死拽住他的手腕，一转脸他就看到莫一鸣那张焦急不安的脸，一双通红的眼睛笔直地望进他的灵魂深处。莫一鸣仿佛有种强大的魔力，总会出先在他迷茫的前方为他指路。

回握莫一鸣的手，季牧原朝他轻轻点了点头。再次与莫严成对视，季牧原理清了自己的思路。

“莫叔叔，我知道了，回头我告诉我妈。”
“嗯，应该的…”

顿了顿，季牧原语气中肯地说出自己压抑了很久的观点：

“叔叔阿姨，身为子女我们确实有义务告知父母自己的择偶选择，父母也有权利对我们的选择提出建议和意见，但是最后的决定仍旧由我们做出。我和莫一鸣都已经是成年人，我们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请叔叔阿姨相信我们。”

“至于我爸，我一直很后悔没能再和他好好沟通，这是我的问题，请叔叔阿姨不要有太多顾虑和压力。”提到季正林，季牧原的的眼底有化不开的惆怅和懊悔，但他不能停在原地，他得继续往前走。

往后稍微退了一步，季牧原朝莫严成夫妻二人轻轻鞠了一躬。

“叔叔阿姨，谢谢你们的理解和包容，真的非常感谢。”

“欸，小季，你…”莫严成显然觉得非常愧疚，受不起他这个大礼。

重新站直身体，季牧原朝二老抿着唇轻轻颔首。转身准备离开病房前，他轻轻拽过莫一鸣的手臂，摸了摸他没有血色的脸，低声说：“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么？”

“季牧原……”莫一鸣想哭。

季牧原的心纠成一团，他也很想抱住莫一鸣，永远不离开他身边。打但短暂的分开只是为了更长久的相聚，即使再不舍，季牧原也要走了。

无声轻叹，季牧原对着莫一鸣露出了一如往常的笑容。

“等我，这次我很快就会回来，相信我，好吗？”

“嗯……”莫一鸣还是忍不住哭了。

莫严成和姚青目睹他们分别的场景也觉得不好受，从他们短暂的对话交流中更深体会到了他们之间的情感。身为父母，夫妻二人也不知道他们这次做得对不对，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要是如果强烈反对并且让他们从此分手，那样的决定一定是错的。


第九十九章

疲倦地回到家，季牧原也没有听到李婶的叫唤，直接往二楼的书房去了。开灯关了门，坐在沙发上倦怠不已地望着书桌和书桌后偌大的书架。

他父亲季正林以前经常待在书房里处理文件，与人谈话。长大一些后，他们父子的对话时间也在这里进行。他们的父子关系不像他人那么平等融洽，很多时候他父亲都是用教导式的语气与他交流，他很少有说不的时候。

年纪还小的时候他并不觉得有什么，直到看到别人家的父子关系，以及他们第一次失控地争吵，他才意识到自己非常羡慕别人那样可以平等沟通的亲子关系。
季正林的形象在他心目中无疑非常高大，也极具权威性，可他逐渐长大有了自己的独立思想以后他开始觉得有些痛苦，直到出国留学后他才得到一丝解放。

曾经他也有想过毕业后直接待在美国不回来了，然而母亲的一通病危电话还是让他毫不犹豫地收拾行李踏上归国的航班。

回国一年多的时间里，季正林渐渐衰弱，他却逐渐羽翼渐丰。有时候看着他父亲消瘦苍老的脸，他有种自己偷了季正林生命力的错觉。养育之恩无以为报，他能做的少之又少。

何为孝道，他至今都在纠结这个问题。古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难道说他不娶妻生子就是最大的不孝吗？如果是年轻的他或许会回答是，现在的他可以肯定地否认这句话。

若季正林在天有灵肯定也会怪他现在的决定，他说过无悔，可面对莫一鸣父母的追问，他仍旧无法坦然自己的负罪感，也许他这辈子都无法坦荡地面对自己的负罪感……

疲惫地揉了揉揉眼睛，季牧原长长叹了一口气，正打算起身下楼吃点东西，他的母亲叶兰芝打了电话过来，她与魏唯出去旅游的这段时间，几乎没有都会打电话过来分享他们的旅行心得。
换上轻快的语调，季牧原接通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