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成人 (大和前辈)

他们亲昵地挨在一起，低着头，看着说着笑着，渐渐陷入回忆。桌面杂乱的课本，课间时分热闹的操场，关灯后开卧谈会的宿舍，一切都是那么令人怀念，翻完最后一页两人都莫名有些伤感。

那些年的人变了，那些年的事也成过往。时光无法追回，逝去的顺序也永远排在珍惜之前。

把头靠在季牧原的肩膀上，莫一鸣轻声说：“季牧原，要是今天我们没能在一起，我一个人大晚上来学校溜达，再看这些照片大概会哭成狗。”

用双臂搂紧莫一鸣，季牧原望着操场上的星空，回道：

“我也会。”


第八十三章

几天后，魏唯和叶兰芝踏上了旅途，出发前魏唯从包里拿出一叠文件递给季牧原。季牧原看着那文件有些眼熟，并没有接过来。

“这个，我不能要。”那天季牧原走后，魏唯和梁欣媛两人抱头痛哭，把多年的心结一一说开了。心情平复之后，她也和梁欣媛说了保险和遗嘱赠股的事情，梁欣媛当时一口回绝了季正林的馈赠。

“为什么？”平静地看着魏唯，季牧原其实希望她能收下。

“牧原，这么多年你们给予我们的补偿太多了，这是季叔叔的心血，我无功不受禄。”把文件放在一边的桌上，魏唯望向窗外的绿树和天空，继续说道：

“我妈说了，以后…她不想再和你们有所牵连，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这么多年的纠葛让大家都累了，她会试着去原谅，所以暂时不想再见到你们。”

听到这个回答，季牧原眼神略有黯淡。他当然期待更好的结尾，但现实总是和预期有所偏差。

“我…还是那句话，这个家永远有你们的位置。”
“嗯，谢谢你，牧原。”
“照顾好阿姨，有需要我的时候，随时给我电话。”
“我会的。”

待魏唯准备走了，季牧原又叫住她，问道：“那，我们还能去看魏叔叔吗？”
魏唯一怔，笑着点头。
“当然可以。”
“谢谢。”
头一偏，魏唯反问季牧原：“那我们可以去看季叔叔吗？”
季牧原报以她微笑：“如果我说不，我爸大概会气得活过来。”
“哈哈哈，我觉得季叔叔会的。”

季牧原摇头轻笑，隔着一两米的距离和魏唯对视，他们之间的眼神少了些疏离，多了些坦然的接受和信任。这也许不是最好的结局，却也是个不算坏的结局。


叶兰芝这一走，连同电话号码也换了。对季牧原和公司有意见的人联系不上她，不得已直接找上季牧原。对此季牧原早有预料，公司除了他以外，第二大股东就是他的二叔季正海，而季正海也是对公司的人事变动意见也最大。

这天季正海带着儿子季牧扬和另外两个自然人股东一起到季牧原家，目的也非常明确。前几天在董事会上季牧原提出了引进新的管理团队，不少人都感觉到了危机。

看到他们，季牧原也明白他们的来意，直接安排在书房会见了。

门一关，季正海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了自己的想法。

“牧原，不是我说你，你爸刚走，本来人心就动荡，你这么一搞，我认为十分不妥。”

季牧原看了他们一圈，这几个人除了季牧扬都是董事会的人，占股份额也较多。和季牧扬交换了一个眼神，季牧原不慌不忙地回道：

“二叔，你也清楚公司的情况，这么下去不行，我认为这个时机刚好。”

“你这是胡闹！用美国那一套根本就不合适我们公司的发展！”
季正海自然是认同子承父业，他也尊敬自己的哥哥，所以季正林在世的时候大事上他也让季正林做决定。
原本他以为季正林走后需要一个过渡期，让他代理，谁料到季牧原直接上任。他一开始就担心季牧原经验不足会乱来，没想到担心成真。

“是啊牧原，你一下让那么多老骨干走了，谁来做事？？”其余二人占股将近10%，连同季正海三人占股将近30%，只是附和季正海的提议。

靠着书桌，季牧原毫不退让，从抽屉里面拿出一分文件翻开，用数据一一说出了公司目前存在的弊端，这是前段时间审计小组和他沟通的结果。

“去年和前年药厂向银行借了两千万，但是药厂也没用到这笔钱，但药厂还是按时还了这两笔钱的利息，两年下来一百五十多万。二叔，你知道这件事吗？”

听季正海顿时有些心虚，眼神开始有些闪躲。这个事情他当然清楚，借钱的人就是他。他投资了一个房地产项目，手头缺钱便用公司名义借了这两笔钱，心想着到时候还上了就没事。这件事只有他和财务经理知道，绕过了董事会。

“怎么会有这种事呢？？财务那边没有和我汇报过这种情况。”

看他一眼，季牧原也没有追问，继续往下说。

“从三年前开始，药厂就一直和几个叫森宝、明惠、金科的公司合作。这几个公司甚至都不需要预付款就能拿到药厂的产品，出货的价格几乎也是成本价，期后汇款也很慢。几年下来这些公司欠了药厂差不多有八百万，至今未还完。谭叔，你知道这个事情吗？”

被季牧原点到名的谭家富立刻额上冒细汗，旁边的几个人也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这些事情并不是他一个人完成的，仓库、办公室的人也都有参与。为了在账面上隐瞒，他们甚至用了好几个公司的名义，各个公司的法人也是不同的人，怎么也没想到还是被季牧原给发现了。

“这得要问业务部的经理才清楚，业务这块不归我管…”

同样季牧原也没有追问，继续往下说了其他的一些事情，例如大额现金采购支出业务，项目研发打水漂，虚假发票报销等等情况，一项项说下来三位长辈已经失去了声音。他们来的时候胸有成竹，哪料被早有准备的季牧原给一一击溃。

一边的季牧扬看着他们也不作声，等着季牧原发话。

双手合十，季牧原看着几人，表情和声音已经没有太多变化和起伏。

“二叔，谭叔，钟叔，我请审计的目的并不是要追究谁的责任，只是想要弄清楚药厂的现状到底怎么样。你们待的时间比我长，肯定也比我清楚，不需要我说太多。”

“我爸在的时候也从来没亏待过两家人，基本上想进药厂就进了，对员工也很好，药厂给员工的薪资比本市平均水平还高出20%。”

“但药厂这些下去不行，十年内绝对会垮，到时候拿什么去养这么多人？”

“药厂上下将千人，要是药厂倒了，他们该怎么生计？？”见无人回答，季牧原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很多事情不能只是考虑眼前的利益，要想得更长远一些，季正林在世时一直这么教导季牧原。

看着季正海的眼睛，季牧原用缓慢而坚定再次向他们宣布。

“药厂现在的效率很低，很多重要的职位被占着很不利于进行上下沟通，市场经济发展很快，这种体制很容易被淘汰。”

“改革是必须的，人事变动也是肯定的，让更合适的人在合适的位置上，药厂运作才会变得顺畅。这种时候个人利益应排在整体利益后面，变更人事后，我也会相应的更改每年的分红方案，这个你们不用担心。”

再后来又听季牧原详细说了改革的方向和具体的制度，季正海几人才终于不再提出反对意见。显然，季牧原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没经验，他接手药厂这段时间做足了功课才敢这么大刀阔斧地改。

当季牧原说到了整个药厂近千人的生计问题他才觉得有些羞愧，有时候人处高位往往就会忘记低头去看那些默默无闻的基石。最初他们也是一贫如洗开始，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一个药厂。在国内很多家族式的企业的结局他们也知道，变革是必须的。

聊到差不多十一点钟季牧原才将几人送出门，好在大家也都不是顽固的人，沟通之后还是能够互相了解。

季牧扬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与季牧原差不多一般高，眉眼和脸型也有几分相似。待季正海走远后，季牧扬才用肩膀撞了下他的肩。

“原哥你可以啊，竟然把我爸说动了。”

“二叔本来也不是那么顽固的人。”

“切~还不是你那句‘为了近千号人的生计啊’，他才动容的。”

季牧原笑笑也懒得再反驳他。

“你进公司这两个多月感觉怎么样？”

“办公室的主任可以留着，老狐狸人精一个，回头你找他谈谈。还是有在做事的人，不过有些老野真的该走了，占着茅坑不拉屎，看着贼烦。”
且别说长相了，光是顶着季牧扬这个名字进公司大家就知道他身份不一般，所以对他也是格外客气。不过季牧扬从小就不吃那套，他看起来是有些吊儿郎当，但做起事来却也毫不含糊，很早之前就和季牧原站到同一阵营了。

“嗯，刘主任是吧？我知道了。”顿了顿，季牧原问季牧扬，“听说二叔准备把股权转给你了？”

“他说先把10%转到我名下，律师已经在弄了。”

他们之前做好了最坏打算，要是老野们坚决不同意，他们就打算用表决权来说话，索性不用走到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