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其所好 (老鼠吱吱)

　　颜秋生叹了口气，坐在地上想了会，又把罐子重新收好。
　　到了晚餐时间，他照例去后厨帮忙，等到准备好了主人家的饭菜，佣人们才会在旁边的小餐厅里吃晚餐。只是原来他们都会叫上颜秋生一起，现在却把位置全部占满，也没有了他的碗筷。
　　他站在一旁，其余人都装作没事人一般吃饭，颜秋生可以去找外婆，外婆再怎么样也会让出点空当，为他装些饭菜。
　　不过，何必呢？
　　他调头就走，何必让外婆为难呢？
　　她已经老了，希望在工作的地方生存下去，颜秋生不怪她。
　　他忽然想起，郑慎的秘密基地里有好几包零食。他洗了一晚上盘子，肚子早就饿得咕噜咕噜乱叫，闻着那些饭菜香不知吞了多少次口水，于是在夜色里往秘密基地跑去。
　　秘密基地里并没有灯，他们只会在白天来玩，他摸黑推开门，月色透过小窗户照了进来。桌上摆着白天郑慎带来的巧克力、饼干和糖果，包装精美，上面的字不像汉字，全部都扭来扭去的。
　　颜秋生拿了一盒，刚要拆开，却忽然想起，他还没跟郑慎说。
　　可是……郑慎可能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少了一包饼干，更不会在乎这些零食被他吃了，他有太多这种东西，经常随手乱放。
　　颜秋生说服自己，他实在是太饿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放回原处，拢了拢旧外套，将门关上走了。颜秋生冷静地想，第一他不能凭白无故就拿走别人的东西，第二帮人做事，手脚不干净是大忌。
　　饿一顿也不会死人。
　　这么一番折腾，他竟然出了一身汗，被风一吹，微微的发起抖来。月亮那么亮，又那么冷地照在他身上，拖出了一个长长的影子。
　　颜秋生等饿过了劲，又回了郑宅帮忙收拾碗筷，厨娘看了他两眼，压低声音问：“你刚刚去哪了？”
　　“去看看院里的花有没有被吹倒。”
　　“哎，小颜，你别怪他们……”
　　“怎么会，大家都挺好的。”
　　厨娘本意是想关心他，听到这种回答也觉得无趣，这孩子不管来多久都是客套，跟谁也不亲近。桌上的饭菜都要倒掉，郑家用餐礼仪很好，饭碗都干干净净，谁也没有剩，颜秋生想吃剩饭的计划再次破灭。
　　他看着右侧的木碗，那是郑慎的碗，小王子爱用木制餐具，其余的皆是陶瓷碗。
　　颜秋生不动声色压住胃部。
　　半夜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这还只是一个晚上，往后这样可怎么办。颜秋生想到罐子里的钱，他可以去买些吃的，只是……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那笔钱不能被动用。
　　接下来几天颜秋生在早饭和午饭时尽可能多吃，但平心而论他没有员工餐，都是外婆从自己的那份中分给他，颜秋生老是饿得手脚发软，只是他有股绝不肯让自己倒下的劲，拼着不让旁人看出来。
　　可郑慎看出来了。
　　周末郑慎来找他玩，刚握住他的手腕就扭头问他，“你是不是瘦了？”
　　“没有吧。”
　　“不对，”郑慎拉开他的短袖下摆，在他腰上握了一下，语气更加肯定，“肉肉不见了。”
　　还肉肉……颜秋生被他一本正经卖萌的样子逗笑，“你的手又不是尺子。”
　　郑慎难得不理会他的嬉皮笑脸，转圈地打量他，“这周发生什么事了？”


第6章
　　他越想越不对劲，颜秋生脸色不好。
　　“这周……你拿了运动会一百米冠军？”颜秋生不确定的说。
　　“不是！我是问你！你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啊，和平常一样的。”
　　郑慎很不开心，他察觉到自己被敷衍了，颜秋生的肉肉都跑掉了，还不跟他讲是为什么。恰巧郑父郑母不在家，小少爷索性把人带到了餐桌上，决心亲自喂他，下人们目瞪口呆地看到颜秋生坐在郑慎旁边。
　　“我不饿，你吃就好了。”
　　颜秋生有些不安，他注意到外婆正盯着自己。
　　“把你的碗拿过来。”郑慎不喜欢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违抗，颜秋生很少不听他的话。
　　“我告诉你不可以任性，更不可以挑食不吃饭。”
　　“我……”
　　“你说什么？”
　　颜秋生难得觉得窘迫，“我没有碗，可以用一次性杯子吗？”
　　“你怎么会没有碗？那你平常是怎么吃饭的？”
　　郑慎没再追问，颜秋生的沉默已经是一种回答。于是两人只能合用一套餐具，郑慎很快发明了新的游戏，将米饭和菜塞到颜秋生嘴巴里，看他像仓鼠一样的嚼咽。
　　郑慎边吃边喂，觉得今天的饭菜格外好吃，尤其是因着不熟练的喂食，让颜秋生脸庞粘上一粒饭粒，使得他看上去又傻又美味。
　　“过来一点。”
　　郑慎拿着小勺子递到他嘴边，“我好不好？”
　　颜秋生点点头。
　　“想不想喝？”
　　颜秋生垂下眼睛，手指绞在一起。
　　“你是不是最喜欢我？”
　　“嗯。”
　　他被灌下去大半碗汤，郑慎才忍着笑指了指他的脸颊，“你看你多笨，饭都不会吃。”
　　吃完饭郑小少爷心满意足，继续把玩伴拖进房间。房间里东西很多，床的对面则有大屏幕和游戏手柄，角落放着篮球和滑轮鞋，书桌上还有颜秋生从未见过的四四方方的笨重机器。
　　郑慎跟他讲过，这是电脑。
　　晚饭结束后郑慎通常会花一个小时完成作业，他很少像普通孩子那样玩个不停，尽管整个屋子里有无数让孩子沉迷的东西，但他却一直很克制，这也是父母得以放心为他买诸多玩具的原因之一。
　　只除了一个家伙是例外。
　　郑慎难得分了心，他注意到坐在地上的颜秋生，那人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正仔细看着他的一张数学试卷。
　　题目不难，只是两位数的乘法、进位、不同计量单位之间的换算和一些简单的应用题，试卷的主人拿了满分。
　　“在看什么？”郑慎抱玩偶似的从后抱住他，将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要不要我教你？”
　　“你这里好像算错了。”
　　“嗯？”
　　颜秋生摸了摸耳朵，“你少写了一个零。”
　　郑慎怀疑地拿起卷子，快速心算了一遍——不知是因为和正确答案太相似老师看花了眼，还是因为过于相信他一直以来的答题水平，总而言之，他的确在单位换算题中少写了一个零。
　　“秋秋好聪明，你怎么会的？”
　　问完后郑慎很明显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颜秋生别开脸，“随便蒙的。”
　　他拿不准郑慎态度，人通常不喜欢被不如自己的人指出错误。
　　颜秋生感到肩膀有点疼，他被咬了一口，旁边毛茸茸的脑袋窝在他的脖颈蹭来蹭去，“告诉我告诉我。”
　　“就是，有时候会看看你的课本。”
　　实际上是，他没有课本，只能每回来房间就拼命记下内容，回去一五一十地默写在本子上，作业题目则只能是快速心算，复杂的偷偷记在纸上回去想。一开始记得很慢，还经常记错，后来被逼得没有办法，硬生生练出了默念几遍就能把课文全部背下的本事。
　　“这样的话，看来我的秋秋是个天才。”
　　“怎么可能，我只是凑巧而已，你的卷子经常都是满分，太厉害了。”颜秋生瞄他脸色，赶紧拍马屁。
　　郑慎更加用力地抱紧他，完全没在意他说的话，沉浸在自己捡到了一个宝贝的想象里，“诶，对了，你看看这些题你会不会做？”
　　书包里还有本奥赛真题。
　　颜秋生看到这本眼睛就不动了，一眨不眨地盯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笑了笑回答，“有些会，有些不会，”他指了指最后两大题，“这个要给我笔才能算出来。”
　　他一说完，空气顿时静了下来。
　　颜秋生对氛围很敏感，正不安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却忽然听到郑慎开口，“秋秋，你想不想上学？”
　　他想。
　　这是脑海里的第一个反应，颜秋生用力点头，让他做什么都可以，他愿意求着郑慎、当他的小跟班、为他背锅挨罚。
　　“我想，而且我可以帮您做很多事，”颜秋生绞尽脑汁不想让他收回这个想法，“背书包、记作业，不是、不是中午要买饭吗？我可以帮着跑腿，还有打扫教室什么的……钱我一定会还的，我可以写欠条！”
　　“你……”郑慎沉下脸，他讨厌颜秋生与他生分，也讨厌他急切讨好的样子，“你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我只是问你想不想上学而已。”
　　“啊，是……我，我心急了，对不起。”
　　颜秋生弯着腰给他赔不是，不敢再开口，匆忙把他的书包收拾整齐。
　　平常这些事都是颜秋生做的，收拾玩具包括秘密基地也是他去打扫，但郑慎现在看着却觉得有些烦躁，他隐隐觉得说不出来的不对劲。
　　“对了，要不要看《西游记》啊，马上就要播了。”颜秋生拉住他的手，脸侧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整个人仿佛童话世界里走出的小美人鱼，纯洁、天真、一尘不染，他只专注又认真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