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萧回到屋子,全身如虚脱般,临时租用的公寓里设施齐全装修完备,只是少了一些人气。
所有情绪化成狰狞的恶魔互相撕扯,脑海里纷至沓来的是过去的只言片语,他们站成不同的派系彼此攻击,痛悔与决绝、心软与欺骗、思念与报复,都叫嚣着夺取管萧的神智。
陈干此时还在跟徐知行谈心,两年里陈干如同变了一个人,脸庞更加瘦削,五官更加分明,平日里不苟言笑,拍戏间隙神情肃穆不与外人多做沟通,沉默到骨子里都泛着生人勿近的偏执味道,他比之前更加自肃恭谨,周旋人情也愈发滴水不露,如果说两年前的陈干是一根青竹,带着旺盛的生命力,那么现在的他就如同淬火的利剑,闪耀着夺目又致命的光芒。
陈俊生的死如同一座大山压在陈干的背上,他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就堕入无尽轮回的炼狱,不孝子的烙印血一般的刻在心上,每每午夜梦回哭喊着父亲醒来,独自在深夜承受千万种的懊悔啃噬和鞭挞。陈俊生闭眼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别无选择,只有将那人死死地埋进心底,永远不奢求重见天日,亲手为远去不寿的深情盖棺铆钉。
管萧的名字是禁忌,他身边的人都决口不提,好像陈干身边从未出现过这样一个人,陈干不断折磨着自己,发疯一般执念于工作,却因为不断在屋子里寻到曾经的痕迹而崩溃,渐渐地,陈干终于找到了内心短暂的平静,他发现了新的解压方式。
他越来越沉默,漠然到几乎可以随时为工作死去,有时刘宇看他演戏都会心惊,总觉得他下一个镜头就会冲出悬崖或是坠落海底,陈干不要命不怕死地亲自完成一个又一个高危动作,几次差点命丧当场却屡屡化险为夷,刘宇心惊肉跳也不得不为陈干近乎完美的演技折服,度日如年的精神拷打终于让陈干百炼成钢。
再不是当初说着俏皮话故作老成的人气明星,他是真正的影坛明珠。
于冉看不过去也曾找过陈干,要他不必如此,逝去之人不会怪罪,有心悔过便值得原谅,但陈干硬是不表态,咬牙不做声,坚决不肯亲口说出我不爱他的保证,宁愿承受到无法承受也不妥协。于冉崩溃了,问他到底还在期待什么,陈干和着心头的血,一字一字的说,我在等他。
日复一日疯狂的状态让陈干的作品进入了高产高质的井喷状态,两年里飞速地占据了各大颁奖典礼的席位,拿了一个又一个重量级大奖,却再也找不回当年那个翩翩公子霸气总裁的模样。
陈干固执地爱上了饰演一些特殊人群角色,吸毒患者、精神病、阴森宦官、心理变态,每一个他都如痴如醉,似乎在戏里疯迷的不是自己,而是被自己锁起来的影子,他只能靠这些虚假的场景贪婪吸取新鲜空气,这些空气给他存活的力量,让他每次都忍住了不好的念头。
这次徐知行找到陈干,也是忧心忡忡,他从未碰到过这种事,没有比陈干更适合的演员,却怕他太过适合。
徐老已经年迈,这部作品将是他导演生涯的收山之作,他一直观察着陈干,看过了近年来所有陈干演过的作品,当下就拍板了男主角非陈干莫属。可是这个角色却是一个深度抑郁症患者,狂想、悲观、绝望、抗争、自残,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进入这种角色的精神世界,不受到影响的可能性几乎是微乎其微,许多曾经演过这样角色的明星都没能成功摆脱。陈干的状态让徐知行很难下定决心,他不想害了一个难得的好演员。
“徐老,再没有比我更适合这个角色的人了,”陈干目光深邃,一眼看不透底,修长骨感的手指反复摩挲着面前的剧本,好像在浏览自己整个人生般专注入迷。
“小陈,你确实非常适合,我并不担心你不能胜任,但是我听刘宇说。。。”徐老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前,有些难以下定决心地反复握紧张开。
陈干轻轻笑了,短短地叹了口气,“他说的没错,但他不能做我的主,这是我的选择,请您充分考虑。”
徐老长叹一声,反复从剧本扫到陈干,再从陈干看回剧本,终于说道,“好吧,我同意,你来演霍文端,你先熟悉剧本,我们最快下周开拍,一切等我消息,”徐老收回手,不再犹豫,郑重地向陈干点了点头,又关心地开口道,“注意身体,健康最重要。”
陈干礼貌地道了谢,送走徐知行,才和等在外面车上的刘宇汇合。
“谈妥了?定下了?”刘宇转头看着陈干,有些着急。
“嗯,定下了,“陈干拉拉领口,轻轻闭上了眼睛,没有看到刘宇眼底的浓重的担忧。
刘宇没有说什么,面色凄然地开动车子,送陈干回家。
冬天已到末期,初春的脚步已经有迹可循,可惜陈干的寒冬还远未过去,万物寂灭,只有隐约的念头,再坚持一下,一下就好。
陈干回到家,脱了外套就上了二楼,连灯也没有开,就那样在黑暗中行走,推开卧室门,陈干缓步走到床前,坐下来发了一阵呆。
手机“叮”地响了一声,陈干拿起一看,是刘宇每日提醒自己吃药的短信。
陈干面现嘲讽地笑笑,伸手拿过床头的药瓶,旋开盖子倒出两粒,直接放入嘴里咽下去。
又等了一阵,陈干觉得没有睡意,便起身走到卧室的飘窗前,看着楼下偶尔的车进车出,抿嘴打量。突然,陈干大步后撤,退回到卧室中央,强自闭眼凝神,努力压制心中突现的血腥场景,过了很久,陈干才白着脸微喘着躺回床上,定定地看着天花板。
“锥子脸,痛死了!”
“以后再也不吃鱼了!”
“如果有了孩子呢?”
“你不能这样欺负我!”
“我们分手吧。”
“我要走了。”
陈干猛地睁眼,额头上全是冷汗,眼前晃来晃去都是光斑,拼起来很像他的脸,陈干痛苦至极地抱住脑袋,蜷缩成一团抖得厉害。
别这样。
别对我笑。
离开了就走吧。
午夜梦回,不是只有父亲的音容笑貌,最多的,还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求抚摸,大家。有点不好意思。
第41章 (四十一)千疮百孔
管萧收到罗斯教授发来的邮件时正在洗澡,夜里12点,屋子里暖气开的很足,管萧光脚出来找吹风机的时候听到了新邮件的提示声。
管萧把大毛巾盖在脑袋上,走到桌前,点开邮件。
管,新年快乐。
我有一位中国好友拜托我为他创作一首电影插曲,但你知道我还有乐团的事情没有结束,所以我向他推荐了你,你正在中国,抽空可以与他见面细谈,我认为这对你是一次很好的锻炼,他的电影享誉海外,如果你的曲子能出现在他的影片里,对你未来的事业发展将大有裨益。他的联系方式附在下面,预祝你们洽谈愉快。
另,俄林已经开始催你回来了,我被他吵得头痛。
罗斯。
管萧不自觉露出了笑容,好像俄林清澈如孩童般的眼睛正对着自己眨呀眨。管萧拉到最后,看到了联系人的名字,徐知行。
管萧愣了愣,好像突然不认识这个名字,点在鼠标上的食指
久久没有滑动,黑亮的瞳仁慢慢涌上了雾气。
故人的名字那样猝不及防,尽管这只是他与陈干之间一丝微弱的联系,当年只是红毯上有过一面之缘,徐老还记不记得他都不能肯定,饶是如此,还是让管萧的心咚咚咚剧烈地跳动起来。
管萧沉思了一会儿,点开回复敲了回去,大意是感谢罗斯教授的提拔,会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创作出优秀的作品,归期可能会延长至3月。
合上电脑,管萧抱膝坐在沙发上,拿过手边的手机,翻出新信息,输入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却久久不能打出一个字,索性存了空白草稿。
咬咬唇,管萧又调出拨号界面,快速地把号输进去像是怕自己后悔,可拨出键却迟迟按不下去,懊恼许久,还是锁了屏扔在一边。
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情,即使知道他就在这个城市的某一角,也还是会害怕听到他的声音,尽管自己已经怀念地要发疯,如果那声音不再温柔而是冷冰冰的,自己又该如何呢。
管萧不知道自己当初毅然提出分手到底是因为顾虑陈干家庭还是被邹佩的事影响,总之在那样一个自己事业连遭打压、爱人家中坚决反对、中间还横插一人的情况下,撑不下去而退缩是很顺理成章的。现在想想,当时心里的兵荒马乱和惴惴不安并不是因为陈干,而是自己对未来的不确定,如果说邹佩只是分手□□的话,那么自己心里的胆怯才是最深处的原因。
管萧一直不愿承认自己竟然也会有这样胆小的时候,如今的进退两难简直是在嘲讽两年前决然的自己,离开他的怀抱,去憧憬一个没有他的未来,对他的好意置之不理,一味只顾修复受创的心,这几年他一直在设想,如果他当初去要一个解释,陈干会不会给他满意的答复?可惜自己连问出的勇气都没有就落荒而逃,导致如今拨出一个电话都在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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