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往往上一秒同他告别,人还没走出几步,下一秒就能听见压抑着但并不小声的惊叫声:
诸如“啊啊啊我终于跟辛老师说上话了”之类。
温书一看就知道辛然在想什么,于是语重心长道:
“你少挂几个学生,给自己积点德吧。”
辛然义正言辞:
“那不行,我不挂他们,他们还真以为自己学的有多好呢。”
“怎么现在还没人来把你给毒哑了?”
“啧,咱俩还是彼此彼此吧。”
俩人碰完杯,相视一笑,久了没人斗嘴,都觉得怪想念的。
教职工宿舍的陈设很简单,简单得没有家的味道,像公寓式酒店那样一板一眼。一室一厨一卫外带一小阳台,一个人住刚好有足够的安全感。
卫生间在进门走廊右手边,过了走廊就是显眼的一张大床,床上零零散散堆着没来得及收进墙边衣柜的衣服,衣服下头还埋着没关机而放完电的笔记本电脑。
没有电视,没有规规矩矩的餐桌椅子,更没有沙发,只有几个塑料小板凳和一张可折叠的书桌,不用的时候还得收起来给辛然的众多书腾地方。
这样一间磕碜的屋子里,用不着的东西早就被辛然给拾掇了,而多到随处可见的东西,只剩下书了。
没有书柜,辛然也懒得讲究,拿了几个大而浅的快递纸箱子来堆书,就大大咧咧地放在床边的空处。但箱子里的书却是分门别类地精心归置过,与整间毫无条理可言的屋子一对比,高下立见。
一台路由器,一个小音响还有时常忘关笔记本电脑,承包了辛然的全部娱乐生活。
亲妈来过一次,嫌弃得再也没来过。
温书倒是常来,但每次都少不了要被箱子绊脚,只能坐在床上骂骂咧咧,因为除了坐在地上,屋子里能落脚的地方估计也只有床上了。
但不得不说辛然的床确实够大够软够舒服。按他的话说,搞研究的条件艰苦就艰苦一些,但不搞研究的时候总得有一处安放自己劳顿的灵魂——比如床上。
辛然这间屋,乱是实在乱了些,但一点不脏,再忙的时候他都会抽出点时间擦擦地板,所以屋里不常落灰,夏天光脚踩不仅干净,而且还凉快得很。
这样乱中有序的日子,辛然也是乐在其中。
今天温书给自己过生日,小喝两杯不至于上头,但还是有一些犯困。和温书告别后,辛然没回辛晓那边,而是又回了自己的教工宿舍。
卫生间里水雾缭绕,洗漱用品胡乱放在洗手台上,辛然的身形被水汽衬得有一些单薄,皮肤在白炽灯光下更显得白。
关上水,伸手捋了捋有些长了的头发,辛然思忖着什么时候得空去剪一剪,一边取过挂钩上的浴巾擦了擦头发,又简单的拭去身上的水珠,取下内裤穿上就赤着上身,随意地走进了屋子里。
深吸一口气,把自己摔在床上,果然是幸福的感觉啊。
卫生间里较为狭小,夏天的空气又十分闷热,使得他埋在枕头里的呼吸也跟着重了起来。辛然伸个懒腰享受着沐浴后的清爽自在,指尖一下一下地够着放在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却碰到了掩在衣服下只露出一角的信封。
辛然趴在床上,从枕头里探出小半张脸,手摸索着扯开漆封,眼睛微微眯着,打量着信中的内容。
这是一张本市博物馆书画文献展览的邀请函。
辛然暗自叹了口气,心想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展览会中出展的都是十分珍贵的书画和文献,与其说是出展给普通老百姓,不如说是专业人士的一个交流会。届时到场的还有外国语言文学的教授,也是自己出国深造时有幸拜会过的人物。
说起来辛然本科还是理工科,但或许是温书对摄影爱好的执着感染到了他,他也就重新考虑了自己以后想要走的方向,硕博都在读文。
这时候再来换专业,中间克服的种种困难,自是不言而喻。
如今在C大文院共事的大多都是教导过自己的老师和前辈,让辛然有着一种强烈的归属感。
辛然记得自己本科那会儿,经常有实验课和实践教学,参观过不少工厂和公司,也有许多实习机会,但就文院来说,这一类的实践教学活动相对较少一些。
所以辛然打算趁此机会,留下一些影像资料,多在课上给学生们分享一下,弥补一下这方面的遗憾。
当然,说起拍照,温书这个现成的免费技术人员自然是能用则用。
看了看时间,也不晚,于是一个电话给温书拨了过去——当然这会儿温书应该还在南风那边及时行乐。
“怎么?刚回去就后悔啦,这是打算折回来跟我一块儿玩?”
电话响了两声才接起来,温书那边的气氛应该还不错,背景音是舒缓沉静的木吉他声。
“有正事儿给你说啊。”
“有正事儿刚才吃饭不说,非得这会儿说?”
温书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虽然电话这头的辛然看不到。他向身边坐着的男人打了个接电话的手势,抱歉地笑了笑,就往外面去了。
“说吧,又想起什么事儿了。”
“下周末你有空吗?跟我一块儿去拍个展览。”
“什么展?”
“书画文献什么的,算是个学术交流会。”
“那能让你拍照吗?”
“我也不清楚……就说做教学用,我试试看吧。”
“周末哪天?”
“最好是周六,虽然会开两天,但我们这些小辈还是提早一点到场比较好。”
“行,我给你空出来。”
辛然听见电话里的鸣笛声,知道温书一定跑到外面去接的电话。
记得自己跟亲妈出柜的时候,亲妈第一反应是问他对象是不是温书,现在想起这事,俩人都能乐上好一阵。
他们太熟悉了,连辛晓都拿温书当半个儿子,两人之间都拿彼此当亲人看待。
挂了电话之后,瞄见还有一条短信未读。辛然估计可能会是什么推销的短信,毕竟这年头会发短信的也不多了,点开一看:
“辛先生您好,这里是全民健身,您预约了周一的健身课不要忘记了哟!”
今天的第三章,以后晚八点日更(再次鞠躬
“从古至今,男色所从来远矣,俗呼为南风。”
第4章 第四章
“好,你翅膀硬了,还没毕业呢就已经听不进去长辈的意见了。当初要选什么专业全都依你,而我现在只是让你培养培养这方面的兴趣,兴趣!你再给我吹胡子瞪眼!”
其实气得胡子都快要飞起来了的人,是严宁之才对。他手里拿着一张书画文献展学术交流会的邀请函,捏得皱皱巴巴。
严晏叹口气,心想这老头子估计就没个消停的时候,耐着性子争取:
“爸,可我压根就没这个兴趣,怎么勉强?”
严宁之嘴上倒是民主得很,可他只要一天没想方设法地给严晏谈“文学的兴趣培养”,就浑身不痛快。
现在又不知道从哪弄来个邀请函,非要拉着严晏一起去,美其名曰“见见世面”。
诸如此类的小事层出不穷,严晏已然习惯了,起初还能态度认真地辩驳两句,后来发现老头子纯属嘴痒,不念叨他两句心里就不舒服,索性也就懒得讲了。
燕婉赶紧在旁边打着圆场:
“小晏,你也知道你爸一辈子就好这个,你就当顺顺他的心,跟他一块儿去吧。”
燕婉在一旁暗自叫苦,严宁之时不时就要发作儿子一回,她夹在中间给俩人顺毛,还得先顺完老的顺小的,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严晏听着这话,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好脾气地讲道理:
“你们明知道我啥也不懂,就这么两眼一抹黑地去,专门给您丢个人您就舒服了?”
严晏觉得自己在理,严宁之却觉得他是故意找茬,不识好歹,怒道:
“你这是什么态度!真是翅膀硬了!好好好,不服我管,那你就自己管自己去吧,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父子俩皱眉的皱眉,拉脸的拉脸,简直是两看相厌。
严晏讲不通道理,只好闭嘴,抬脚就要往门外走,刚一动作就听见严宁之中气十足地“哼”了一声。
但他还是脚步不顿地走出了书房,阖上门,再叹口气,顺便感慨了一下自己一年到头被扣发八十几次生活费的悲惨遭遇。
这次还偏偏选在这个节骨眼上,当真是内忧外患。
严晏现在一心指望自己能早点争取到国外大学的offer,到时候人在大洋彼岸,老头子总逮不着他了吧?
他的专业是建筑学,搞设计的。
事实上,虽然不管学什么都能找到饭碗,但是饭碗和饭碗之间也有金银铜铁之分。
严晏自问自己还是比较俗气,喜欢金的。
所以即使严宁之三天两头搞突袭,他的课业也从未懈怠。绩点高,手上有研究项目,也发过文章,雅思7.5。万事俱备,离彻底脱离严老头的掌控只差一个十月底的GRE考试,要是考得好,申请奖学金不是问题。
至于相冲突的秋招,实在忙不过来也就不参加了,反正他目前没有找工作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