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雪欢 (此夏不宁)

他看着仍在喝酒的李寻欢，他知道他已在这喝了不少日子。酒会消磨人的意志，没有一个酒鬼是讨人喜欢的，但他是例外，因为没有一个酒鬼有他那双眼睛，自始至终清明，自始至终悲悯。

小李飞刀是不败的，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快，而是它代表的精神，整个武林需要这种精神，若没有接触过李寻欢他怎么也不能相信一个人可以代表一种精神，就算那是已被全江湖默认了的。

他不够高大不够威武甚至不够健康，但他却做到了那些人没做到的事。这样的人世上实在太少，因为大家实在都很“聪明”，有些就算原本不够“聪明”的，后来也都变“聪明”了。

李寻欢喝得很快，或许他已经在期待下一坛子酒了，他颠了颠空空如也的酒坛，满意道：

“这坛已经空了，东来.....”

卓东来似是才回过神，眼神有些复杂，他拎了另一坛，拍开酒封，一股浓郁的奇香扑鼻而来，让人食指大动。李寻欢便是其中之一。刚刚一直是卓东来在倒酒，他过意不去，他道：

“这次我来倒酒，东来你坐好就好。”

卓东来就这么看着他给两人斟了酒，酒将入口，他的手却越收越紧，眼神也越来越冷厉，突然，他却开口打断道：

“前辈可还记得上次我们见面时我曾说，想和你交个朋友。”

李寻欢停下动作，笑道：

“我们现在不是朋友了吗？”

卓东来嗤了一声，道：

“只是晚辈理解的这个‘朋友’恐怕和前辈的有些不同。”

李寻欢的笑淡下来了，或许接下去的话他不是那么想听。

“以前全天下卓东来只有一个朋友。”李寻欢知道他说的“以前”是还没来这世界的时候，又听他道：

“为了这个朋友我可以付出一切，把全天下捧到他面前。”

李寻欢黯然，一个人若肯为朋友做到这种地步，怎不会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但这样的朋友却只有一个，这人又何尝不是一个寂寞又痛苦的人。卓东来一定也是个经历过很多痛苦的人。

“现在全天下我也只有这样一个朋友。”现在自然指现在这个世界。

“他的名字叫叶孤城。”

李寻欢手一抖，一瞬间明白了卓东来出现在这的原因，但他叹了一口气道：

“一个人为所爱的人做任何事都是可以理解的。”

卓东来眼角的肌肉抽了抽，

“我本来打算用你去威胁西门吹雪，就算无法，也可以乱其心。”

“你毕竟没这么做，你做了相信叶孤城也不会开心。”他当然不会开心，他一点也不希望卓东来对他的决战做任何事情。

卓东来叹了口气，

“就算这样你也还觉得我是你的朋友？”

“就算这样你也还是我的朋友。”

“那你可知你刚刚喝的那坛女儿红里有毒，一种无色无味的毒。”他又道，毒被分成了两半，还需另一半才能立即生效。

“那相信这坛酒是另一半的毒药了，你毕竟没让我喝下去。”他有些可惜的看着这坛美酒，真是糟蹋了，

“谢谢你。”他的谢意竟然真心实意。

卓东来很想笑，他想狠狠嘲笑眼前这个笑得一脸温润的男人，居然去谢一个刚刚下毒害他的人。他冷着一张脸站起来，将一个瓷瓶放在桌上，道：

“这三日别妄动真气。”说罢一挥袖，往外走，却走了两步又停下，他道：

“若叶孤城胜了，那还好……若他败了，我决不允许只有他一个人死。你若要阻止我，除非你的飞刀插/进我的喉咙。”说完也不看李寻欢的反应，出了门。

李寻欢瞳孔猛一缩…….

“嗯？那是卓总镖头？怎么走得那么快.....”这时小珠端着几碟精致的小菜上来，看见卓东来的背影问道。

李寻欢笑笑，“他还有事。”

小珠一耸肩，随他去吧，不过“这是什么？”

“解药。”

小珠手一僵，托盘差点没端稳，气急败坏道：

“他竟然给你下毒！！”

“他后来不是放弃了......”

“那怎么一样，他居然有这种打算，公子你竟然放过他？！”小珠吼道。

“咳咳.....他是我的朋友.....”李寻欢目光有些游移，这小丫头怎么一下子这么可怕。

“朋友！！这种卑鄙无耻，心狠手辣....”

“小珠！”李寻欢苦笑这打断道：“他虽不是君子，却比那些小人和伪君子可爱多了，他也有自己的理由。”

“…….是不是无论谁对你做什么只要有理由，你都会原谅！”小丫头眼眶有些红，她怎么摊上个这样的傻主子。

李寻欢噎住，“......傻丫头......”

“卓爷....刚刚为何...”卓影有些犹豫的问道。

“你问我为何没做到底。”

“属下僭越，卓爷自有打算。”

“……我也不知道.......”卓东来目光有些迷茫，耳畔似乎响起少时碰到的说书人那击人心扉的声音：自小李探花仙逝后，武林的公道由谁主持，武林的正义有谁伸张....

公道仁心，善良正义，他向来不相信这些东西，但他却知道，李寻欢这样的人这世上真的太少了.....

他也不清楚为何会说出最后那些话，或许对他来说，死在小李飞刀下，真是最大的荣耀。

第40章 章 三十七布置

“阿飞兄弟......”陆小凤真不知道自己是恨不得听到好还是没听到好，但事实毕竟他还是听到了，他知道阿飞不是说笑的，这个年轻人自他见他的第一面起就没说过笑，他说要去找西门吹雪，要卸他一条胳膊都是认真的。就是因为是认真的，陆小凤才分外头疼。

“陆小凤？好像在哪都碰得到你。”

陆小凤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开心在这碰到阿飞。但他见到了自然不能让阿飞继续自己的打算。

“展小弟，你也在呐.....”

“陆大侠，你怎么会在这？”

我也想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陆小凤抽了抽嘴角，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这事的时候。

“你要去万梅山庄？我才从那出来没多久。”他对阿飞说。

“你听到了，你打算阻止我。”阿飞不觉得有一点奇怪。

“是，我听到了。但你可知就算你伤了西门吹雪他也还是要去决战的。”这时三人又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以阿飞的功夫，尽管也没战胜西门吹雪的把握，但给他留点伤还是没问题的。

“但叶孤城不会。”

“他的伤总有好的时候，你难道每次都去吗，且不说西门吹雪会不会接受，就是李寻欢，难道这样他就安心了吗？”

阿飞沉默，和阿飞一起沉默的还有展小翔，他本来也相随阿飞到万梅山庄，一来他有点担心李寻欢，二来对阿飞的做法他本是双手双脚赞成，但陆小凤说得对，阻止得了一次，难道还能拦他一辈子吗。

“西门吹雪是我的朋友，我同样也担心他。”

“我担心的不是他。”阿飞冷眼，西门吹雪爱跟谁决一死战跟他没什么关系，如果没有李寻欢，他们或许连朋友都不是。

陆小凤一噎，苦笑：

“他们这种人我们就算不了解，却也不免心生佩服，你也用剑，应该比我更有体会。”

这阿飞倒没有反驳，他佩服这种人，对他的道心也抱有敬意，但这太过纯粹的追求却与李寻欢的幸福冲突了。若他们只是朋友，李寻欢纵使担心也还好，可偏偏西门吹雪这样强硬的抢占了李寻欢心里那块地，现在他竟然要放手吗！他们在一起是阿飞心里其实就不是很乐意，模糊的感觉会有这么一天，现在他的担心已经成了事实。

“那你说怎么办？”他不可能坐视让李寻欢伤心的事发生，如果今天出事的是李寻欢的妻子，阿飞拼死也会去搭救，可偏偏那人是西门吹雪，这让他心里戾气横生又无可奈何。

陆小凤笑得更苦了，他如果知道怎么办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但他还是道：

“西门吹雪说他们这种人可以死，但绝不能败。或许我们可以找什么办法增加他的胜算。”他这说的办法自然不是去暗算叶孤城什么的，既然不能这么做，他们难道还有什么方法能让西门吹雪的剑夫一日千里，陆小凤自己都觉得荒诞。

阿飞看他一眼，觉得他在说废话，难道要他先去找叶孤城打一架？拿起剑，打算走人。

陆小凤忙叫道：

“阿飞，你要去哪？”

“万梅山庄。”

陆小凤一窒，难道刚刚白说了吗。

看到陆小凤的表情，阿飞道：

“我去找我大哥。”他顿了一下，又道：“就算不去找西门吹雪，我也该去找我大哥的。”

“我也去。”展翔插口道。

“这边的事你不管了？”阿飞道。

“呵，反正他们现在也看不到我，何必凑上去讨人嫌.....”他撇撇嘴自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