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周莘生了一个男孩,取名叫嘉木。
没人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周莘不说。从妇幼医院回来的时候是个大晴天,嘉木被她抱在怀里,她回到郎山镇,路上不巧遇上了去县城的李三娘。第二天,周家女儿未婚生子的事情传遍了整个郎山镇。
“是不是那个姓关的种?”
“哎呀这谁知道呢,他们家女儿一直不出门,原来是怀孕了,挺个大肚子怎么能出门。”
“这家真是造孽……儿子也是个残废……”
周莘浑然不知外面的人会怎么说她,她抱着自己的儿子进门去看弟弟周覃。
“姐。”弟弟睡在床上,听见周莘的脚步声,从书后抬起头来,虚弱地对周莘笑了笑。
“带嘉木来见见你。”周莘说。
周家的先祖是个秀才,原本日子还算好过,可是到了周莘爷爷那一辈,家里已经不似从前。周莘爸爸又因为身体不好,不能做农活,家里一下子就过得紧巴巴起来。周覃的腿是小时候出了意外,没钱治,就一直睡在床上。
周覃放下书,伸出手接过嘉木,他仔细看了看嘉木的眼睛,轻声道:“你好啊。”
周莘则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弟弟和儿子。
“像你。”周覃把嘉木还给周莘。
周莘抱着嘉木,有点寂寞地说道:“但我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对的。”
“孩子是你的,还分什么对错?”周覃说,“他跟你姓,姓周,不姓关。”
“……嗯。”
周覃握住周莘的手,安慰道:“姐,放心吧。”
周莘看着弟弟没什么血色的脸,勉强笑了笑。周覃又拿起书,低头看了起来,也不管周莘和嘉木是否离开。他的世界是被禁锢的,周莘能察觉到弟弟总是拒绝着外界,从没跟任何人完全地表达过自己的内心。
周嘉木就这样在郎山镇慢慢长大了。
他的家里有外公、外婆、妈妈和舅舅四个人,一直到他三岁那年,他跟别的小朋友没什么区别。周家虽然不富裕,但是养活一个孩子,却也是能做到的。
“妈妈。”周嘉木从门外往里面看,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瓷碗,中药的苦味窜进周嘉木的鼻子里。
他小心翼翼地端着碗,一点一点地挪进来,努力不让药洒了。
外婆说了,这药可以让妈妈好起来。她让周嘉木帮忙给周莘送药,周嘉木便乖乖地答应了下来。
“嘉木。”周莘咳了一阵子,像只虾一样蜷缩在床上。
她用手捂住嘴,捶着胸膛,想让咳嗽停止。
周嘉木端着碗,茫然无措地看着周莘。
过了一会儿,周莘不咳了,招了招手,让周嘉木过去。那一碗中药还是洒了一些出来,周莘心疼儿子,赶忙接过来,问道:“外婆呢?你太小了端药很危险。”
周嘉木说:“外婆在做饭,妈妈你好点了没有?”
周莘摸了摸儿子的头,道:“好多了。”
“喝药。”周嘉木还没忘记这件事。
周莘苦着脸喝了药,周嘉木趴在床边上看她,天真地道:“大人也怕苦吗?”
“当然怕啊。”周莘故意做了个鬼脸,逗得周嘉木笑了起来。
她病了很久,身体不如从前了,但是对儿子的爱还是让周莘感觉精神难得好了一些。周莘拍了拍床边,让周嘉木跳上来。
周嘉木人还小,最后是借助了一个小板凳,才钻进妈妈的怀里。
“最近在做什么?跟我说说。”周莘捏了捏周嘉木的耳朵,轻声问道。
“舅舅给我读书。”
“舅舅给你读了什么?”
“格林童话。”
“好玩吗?”
“好玩。”周嘉木笑着回答。
周莘亲了亲他的脑门,心里对儿子的愧疚让她险些掉下泪来。她几乎没给周嘉木买过玩具,那些小汽车小火车什么的,周嘉木可能都没见过,只有几个她儿时玩过的毽子和弹珠。
家里实在没什么钱了,只有以前留下来的一大堆书,父亲不舍得扔,偶尔会在院子里晒书,再拿给周覃看。
周嘉木也不出去玩,他最喜欢去找舅舅。周覃的屋里有纸和笔,闲来无事的时候周覃就教周嘉木写自己的名字。
他会写自己的名字,会写一到十的阿拉伯数字,会背童话。
三岁一过,周嘉木还留在家里。他认识的字越来越多了,渐渐地可以自己看书。
周莘的病一直没好,去医院看了,需要化疗。
周嘉木和舅舅两个人待在家里,外婆早上出门的时候提前做好了饭,让周嘉木中午的时候记得给舅舅送饭。
到了中午,周嘉木热了饭,端给周覃。
走到周覃身边的时候,周嘉木放下碗筷,才问道:“舅舅,你怎么在哭啊?”
周覃像是没有听到外甥的声音,他的眼睛看着前方,泪水从脸上无声地滑落。
周嘉木小声地说道:“舅舅。”
他上前拉了拉周覃的手,再次说道:“舅舅,吃饭了。”
周覃突然狠狠地甩开了周嘉木的手,怨恨地看了他一眼。周嘉木惊呆了,脚下踉跄了几下,张了张嘴又不敢出声。
“我不吃。”周覃看了他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可能失态了,放缓了语调。
但周嘉木还是被吓着了,他退后了几步,跑了出去。
那时候,周嘉木第一次知道自己舅舅反复无常的精神状态。过了好几天,他才敢再和舅舅说话。
但是舅舅也不是每次都会那样,只是偶尔,大部分的时候他还是会给周嘉木讲故事,陪他一起看书。只是有时候……他会吓到他。
周莘说,每个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周嘉木想,也许舅舅只是心情不好罢了。
周莘的化疗没有持续很久,外公外婆带着妈妈回了家。
回来的那一天,周嘉木坐在院子里发呆,周莘推开门,给周嘉木买了一辆玩具小火车。
晚上,外婆烧了一桌好菜,周覃还是不出门,周嘉木这次又去给他送饭,周覃对他说了对不起。
“没关系。”周嘉木说。
周覃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又低头看书。
又过了几个月,周莘去世了。
葬礼很简单,外婆牵着周嘉木的手,最后看了一眼周莘,她就被彻底掩埋。
周嘉木哭的厉害,哭的直打嗝,回到家后,他跑到舅舅的屋子里,对舅舅说:“我想让妈妈回来。”
周覃愣了一下,对他道:“这是不可能的。”
“以后你还有舅舅。”他跟周嘉木这样许诺。
第58章 {爵}
到了上小学的那一年,周嘉木的外公也离开了。
比起他的女儿周莘,外公要走得舒服一些。有一天晚上他莫名地觉得有点累,喘不过气来,就提前去屋里睡觉,然后就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风光大葬是不可能了,周嘉木这时候开始读书,一个人独自走了五公里的路回来见外公最后一面。
这一次,周覃还是没有参加葬礼。
姐姐的葬礼不去,父亲的也不去。
他只是坐到轮椅上,然后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周嘉木回来后看到这一幕,心里觉得舅舅像他在书里读到的吸血鬼,他的皮肤在阳光下面白到透明,他好像都能看见周覃手臂上青色的血管。
外公下葬后,周嘉木的生活又回到了平静。
只是外婆的头发全都白了,每天干农活、做饭都弯着腰,弯久了会很疼,再次直起来的时候很困难。周嘉木上学回来后不写作业,第一件事是先帮外婆干活。他学会洗菜烧饭,一开始做的很差劲,渐渐地才掌握了诀窍。外婆说,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最起码嘉木和周覃不会饿死。
外婆是个可怜的女人,但是周嘉木却从听过她抱怨什么。
于是周嘉木也不说了,他是个小孩子,小孩子的生活比起大人来说要更简单一些。
有一年周嘉木过生日,外婆给他做了一双棉鞋。
南方的冬天不供暖,就在屋里放一个油汀,周嘉木坐在油汀旁,一边取暖一边看着外婆给他做鞋。他看见外婆的手,那双干枯的手全是茧子,有些关节处也已经变形了。
外婆看着周嘉木,笑了笑,说道:“要是我们家情况好一点,就不用给你做鞋了,让小莘带你去外面买球鞋穿。”
周嘉木也笑了,道:“不用,我喜欢穿外婆做的。”
他们家里并不避讳谈起死掉的人,外婆经常会提到外公和他的妈妈,就像是两人一直没离开过他们一样。
周嘉木这时候快满十岁了,个子长高不少,学习成绩很好,考试在班里总拿第一,就是体育弱了点。
他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去舅舅那里的次数比从前要少。
大年三十的晚上,外婆和周嘉木两人吃过饭,外婆让周嘉木到周覃的屋子里喊他出来看春晚。
周嘉木点点头,走到舅舅屋门口的时候第一次停下了脚步。
他忽然不想进去,害怕进去,周覃多半不会出来,何必多此一举呢。
那一次,周嘉木只是在周覃门口绕了一圈,便下了楼,对外婆说舅舅不想出来。外婆像是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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