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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好 (Yorick)


  “为什么?”
  岳无缘解释:“我也不能说得特别明白,我也不能说我一定明白,那个表哥的意思是,如果一个人为个人理想而鞠躬尽瘁,那他必将死无葬身之地,因为这份理想是个人的,与他人无益,但是如果一个人的理想恰好撞上了利益共同体,那又是另一回事。”
  突如其来的理论轰炸让花常乐一头雾水,只能发出目瞪口呆的——“啊?”
  岳无缘继续说:“他觉得利益共同体能实现他的理想,他想融入一个集体,一个属于他的集体,他希望建立一个画家村,然后——失败了,因为他见证了自己的乐土变成了制造劣质工业赝品画的地下工厂,尽管——那让他越发富有,从钱上睡醒。然后,这家伙痛苦地跑回家,做起了名为富家子弟的职业,严格遵守醉生梦死的职业操守。”
  “但是吧,这是很多人的……梦想,醉生梦死多好,挺快乐的。”花常乐想,活得轻松快活没有什么不好。富家少爷有富家少爷的痛苦,穷苦人家也有穷苦人家的痛苦,人欲求不满,永远得不到满足。或者说,大多数人压根儿不愿意得到满足,因为他们不愿(而不是不能)看见当下的幸福。
  岳无缘却说:“像狗一样。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和他的母狗老婆眉来眼去,又在暗地里咒骂彼此。然后对外宣称——我家庭和谐,幸福美满——还成为一段佳话,笑死人了。”
  “好吧,那确实不幸福。”花常乐摊手。
  岳无缘继续嘲讽:“人都喜欢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给别人看,以此产生一种虚伪的优越感,但是我不一样,我给人看的,都是——”
  “真的东西。”
  “不,还是假的。假的丑角面孔都比虚伪的标准面具好看,前者没有底线,变化多端,而后者只能批量生产。”
  花常乐懒得反驳,这话也没什么需要反驳的意思,那就像一只手,触碰到心灵的报警器,还没按下去,虚惊一场而已。他只当岳无缘说段子开玩笑,才说:“呵呵,你说话真的很有趣,有更多趣味经验分享吗?”
  不知为何,这倒是让岳无缘来了劲儿,他说:“你还想听?世界上可能缺少没脑子的人,却从不缺少反智的‘真理’,比如:理想误国,理智无用,善意诚然是个狗屁。很多人把这些东西奉为圭臬,生怕小小的人性善意毁了他们恶毒的信仰根基,他们毒害好心人,毒害少年人,毒害——你这样的人,乐此不疲。”说着,他还用筷子戳了戳花常乐的手。
  花常乐无视岳无缘的孩子气,说:“但我相信世界的好,我能看见。”
  岳无缘说:“人缺乏良心,就会变得……奇异。奉献让他们失利,掠夺却让他们获利,老奸巨猾让他们生活无忧,真情流露让他们备受打击。你能看见的,都是被黑心工厂细细包裹的点心,甜食,巧克力!至于生产这些美好的点心剥夺了多少血肉,你看不到,也不知道。”
  “那你能看到吗?”
  岳无缘嘻嘻一笑:“有些事情,观落阴才能看得到,看得到的——鬼才知道。”
  “啧——那你还真是个鬼才。”花常乐咬文爵字,说笑。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那你在我这里,过得快乐吗?”
  ——因为他担心接下来的日子会比较……拮据,天知道岳无缘这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能不能受那份气。
  岳无缘知道,他绕了个弯子,说:“让我举个例子,我俩,就像在雨天里遇到一只流浪狗,湿透了,却抱在一起,难受极了,却很舒服。难受是身体上的,舒服是心理的。但是我在岳家,就是一个反例,我不难受,我不舒服,我是他们眼里懒得丢弃的垃圾,是溃疡,是懒得撕开的血痂——正生着新肉,发痒,痒得出奇。”
  花常乐犹豫了一下,才说:“你真的不回去……我的意思是,虽然吧,我和他们也不熟,但是你爸妈应该不会不管你,毕竟是亲儿子,身上掉的一块肉。”
  岳无缘翻了个白眼,没心没肺地调侃道:“实不相瞒,我也不熟,我早就忘了我怎么掉出来的……哦,人都记不得自己刚生下来还哭过,幼年记忆都是别人告诉他的。”
  花常乐松了一口气,只能说:“好吧……”


第十九章 纸杯蛋糕
  吃完饭,俩人无所事事,既没收拾碗筷,也没打理房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话放岳无缘身上,确实合理。也就是在花常乐这里住了一段时间罢了,岳无缘竟然完美继承了花常乐的邋遢属性,还为推脱洗碗责任而狡辩起来。
  “我身体不舒服,一定是你的花式炒蛋有问题。”说完,他就缩进被子里。
  “你这逃避家务的做法太水了啊。”花常乐把他从被子里拎出来,像逮躲进洞里的兔子一样。
  被子一掀开——岳无缘果然在里面玩手机。手机屏幕上还亮着一架粉色的小飞机。看起来是个充满少女心的休闲游戏。
  “别窝在被子里打游戏,对眼睛不好。”花常乐像老妈子一样念他,还要撵他去做家务:“洗碗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啊。”
  岳无缘认怂,起来把碗洗了。他没有经验,洗得极其糟糕。
  花常乐过来检查“家庭作业”被岳无缘的成果气得笑了。他只好一点点教岳无缘洗碗。过去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教人洗碗的一天,他原以为自己的生活永远只能是自己的,但是岳无缘像个身价百万的滑稽强盗一脚踹开他的家门——心的家门。他捉摸不透,自己对岳无缘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也许不是爱情,无关**,但是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也是教岳无缘洗碗的时候,花常乐才发现岳无缘的手还有伤,那伤挺重的。虽然戴着橡胶手套碰不着水,但是那伤口一定很痛。花常乐觉得自己过分了,岳无缘还是伤员,真的不该被赶过来洗碗。
  “你过去吧,我忘了你有伤。”花常乐想要挽回。
  但是岳无缘又不在意,好像那伤口就没长在他肉上,他说:“没事,小事。”
  花常乐不知道岳无缘经历过什么,至少对他而言,这些绝不是小事。他认识岳无缘的第一天,岳无缘就在受伤,脸上受伤,淋雨发烧,被诬陷,被绑架……岳无缘这人像是有种吸引灾祸的特殊本事,偶然的厄运都喜欢往他身上撞,还撞得他头破血流。但是岳无缘不在乎,岳无缘像是习惯了和伤痛作伴,丝毫不像一个富家少爷。这种割裂感具有迷惑人的属性,有时候,花常乐会忘了岳无缘是个咄咄逼人的少爷,他觉得,岳无缘那些带刺儿的话里有种莫名其妙的真诚,但是那种诚意——黑得不透气,像是能把人活活逼死。
  岳无缘在花常乐的教导下洗了碗,又缩回被窝打游戏。花常乐想着那个游戏就觉得好笑,或者说,岳无缘这个人和充满少女心的休闲游戏搭配在一起,很古怪,不搭配,又让人惊喜。那种活生生的差异让他感觉到活生生的岳无缘,而不是一个影子。
  第二天,也就是他们休闲假日的第二天,花常乐决定把岳无缘拖出去晒太阳。他用了一系列没有科学依据的俗套话,诸如“不出去晒太阳会长霉菌”一类。
  岳无缘一脚踢开被子,一头乱发,他伸出脚,没穿袜子,宽松的法兰绒睡裤挂在小腿上。睡裤是浅棕色的,衬得那双腿别样白皙。
  花常乐看得有些发神,这是一种暧昧却不露骨的诱惑,只有当事人的脑子才能品味这种诱惑。
  被窝里的岳无缘还有黑眼圈,那家伙喜欢夜里打游戏,精神颓靡,睡眼惺忪。但是这番颓废的样子有种特别的魅力,就像垂柳在风中勾人怜惜。岳无缘拿起袜子,慢条斯理地穿上。黑色的袜子像是有形状的液体,贴着脚掌,漫过脚踝,包裹出一番美妙的形状。
  那像是——纸杯蛋糕。这副朦胧的身体是纸杯蛋糕,被剥出一点蛋糕纸,露出里面奶黄色的——肉。
  花常乐心虚地转移视线,看着岳无缘的眼睛。
  岳无缘的眼睛很是迷离,像撒过的糖霜一样,松散,朦胧,却存在一种别样的勾引力,使人想破坏那不稳定的白光——用手指,用刀叉,去搅和它……
  花常乐想入非非,思绪飘得不正常。
  不知是不是岳无缘有心,他还伸出脚,轻轻抵着花常乐的大腿,被袜子包裹的脚踝竟生出异样的意味,仿佛是欲望,又不该是欲望。
  花常乐自认没有特殊癖好,对岳无缘的感觉只是兄弟情谊,但是现在,没有信息素,他只是被岳无缘在床上的痴态所勾引。按理说,他不该对熟人有感觉,但是岳无缘和他算不上熟,而且岳无缘的身份在无意识的诱惑中变得陌生。如果花常乐眼前的人不是“岳无缘”这个特定角色,也许他会忍不住——求爱。难道这是一种偏好?
  岳无缘的身体偏瘦,男性骨骼也较为明晰,那层美人皮顶着纤纤骨骼,化作一种不暴露,却贪得无厌的色气。
  对于花常乐而言,脑补,比杂七杂八的黄色废料还要诱人,大脑才是人类的欲望感知器。
  岳无缘说:“我突然……发现……一个尴尬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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