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贝 (星星君)

　　姜烨还注意到，这个保姆哪儿都挺好的，干事利落，会照顾老人，但好像就是不讨山羊的喜欢。山羊每次看见保姆，都要凶巴巴地龇牙。但姜烨知道山羊从小就不咬人，它只是做个样子吓一吓别人。但保姆好像每次都只是尴尬地干笑，并没有特别过激的反应。
　　难道？
　　姜烨半信半疑，就偷偷地在家里装了几个摄像头。他在公司上班时，摄像头捕捉的画面就通过网络传输到了他的手机里。
　　姜烨亲眼看见了保姆虐待山羊的狰狞嘴脸，当即怒不可遏地差点情绪失控。
　　姜烨让保姆滚出了他们的家里，抱着山羊失眠了。山羊的腿上还挂着伤，嘴里却发出呜呜的声音，姜烨知道那是山羊在向主人撒娇，希望姜烨不要伤心呢。
　　姜烨换了一个新的保姆。新的保姆很年轻，喜欢小动物，但手脚就笨拙了一些，不太擅长照顾残疾老人。不过唐代荷在一边偶尔指导几句，还是没有太大的问题。
　　可命运就像开玩笑似的。这天晚上姜烨正在加班，唐代荷突然打来电话说，姜绍辉夜里突发高烧，该不该送医院去？
　　姜烨急得连忙赶回家里，发现保姆正在为姜绍辉用热毛巾擦拭身体，想给他物理降温。唐代荷就在一旁研究着医疗箱里的感冒药和温度计，看见姜烨来了，连忙放下手里的药箱子朝他走过去，焦急地问：“突然就高烧了，39度，一直不退，人也迷迷糊糊的，该怎么办？”
　　姜烨皱紧了眉，迅速思考了一会，安慰道：“妈，您先别急。先试试人工降温吧，不行就送医院。小媛！”
　　保姆立马抬眼：“哎！”
　　“你去给我爸熬点热粥吧，”姜烨叮嘱道，“清淡些，别放肉。再端碗热姜汤来。”
　　“嗯，好！”
　　保姆离开后，姜烨就自己接过了热毛巾，给姜绍辉擦拭身体。姜绍辉身体发热，闭着眼睛一副难受的表情，嘴里还含糊地呢喃着什么。
　　唐代荷捂着眼睛，“对不起，都是我这几天没注意到。换季了，气温变化挺大的。这个傻瓜也不说，身上还穿着以前的单衣，一定是冻着了……”
　　姜烨叹了口气，笑着安抚老妈：“好啦，不是什么大问题。妈，你去厨房帮着看看吧，我先帮爸擦擦澡。”
　　唐代荷点了点头，提醒了几句姜烨要注意，然后也转身去了厨房。
　　姜烨熟练地帮姜绍辉擦了一遍身体，又给他穿上厚实的衣服。姜爸爸睡熟了，身上也裹了一层热气，皮肤上开始渗出一些细小的汗珠。姜烨守了他一会儿，这时唐代荷和保姆端着热汤上来了，姜烨就扶着姜绍辉坐起身体，靠在床背上。
　　“爸，你刚出了些汗，”姜烨在他耳边轻声说，“现在好点儿了吗？要不要喝点粥？暖暖身子。”
　　姜绍辉半阖着眼睛，嘴里小声地念叨着什么。
　　“爸，你说什么？”
　　姜烨凑近耳朵去听，姜爸爸像是意识有些模糊了。
　　“……唐……”
　　“……唐黎……”
　　“……过得还好吗……”
　　一句话，勾起了姜烨遥远的回忆。
　　唐黎……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和他分别这么久了。姜绍辉不断地低吟着唐黎的名字，姜烨知道他一定很想念这个令人挂心的小儿子，虽然他平时从来不说。
　　从他大二开始，唐黎每个月都会定时给他的卡上汇一千块钱，每个月都无一例外。有时金额还会增加到两千。姜烨清楚地知道这笔钱对他们来说是多么重要，这不仅代表着唐黎现在的日子过得还尚佳，而更是唐黎心里还思念着他们的证明，同时也是他们和唐黎之间唯一能有的联结了。
　　这笔钱日益增多，慢慢地已经攒到了四万。姜烨一直把钱珍惜地存在银行里，即使是在最困难的时期也一分都没舍得动。但在姜烨大四面临毕业时，这笔钱突然就断了。那个账户再也没有了汇款记录。
　　一开始，姜烨还以为是唐黎突然遇上了什么难事，急得团团转，立马去银行给唐黎的账户汇了五千块钱，然后又接着汇了三千块钱。可都没有得到回复的音信。
　　再去人工服务台查询时，姜烨发现那张卡已经被注销了。
　　得知这个消息以后，一家人都差点崩溃了，姜烨更是发愁得整宿睡不着。可那个时候姜烨正是工作低谷期，每天面对失业和低薪的焦虑和疲惫也让他无心牵挂太多，只有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而现在，他们失去联系已经三年了，那个小傻瓜现在过得还好么？
　　在还没有足够的经济能力时，姜烨曾暗自在心里发誓：在未来日子稳定了的某一天，他一定要去重新把唐黎找回来。唐黎是他们多么重要的一个家人，他不想自己多一个一辈子的遗憾。
　　而现在，日子终于走上了正轨。优渥的工作、舒适的房子、幸福的家人、稳定的生活……而今他拥有了他理想的一切。
　　现在，就差一个可爱的弟弟了。
　　他一定要把唐黎重新带回家。
　　
（62）
　　说要找人，其实姜烨手上的线索也不多。
　　姜烨知道唐黎的身份证号、还有那张已经注销的银行卡号……可他不是公安，有这些数字也没有太大的作用。
　　只好换一个思路，姜烨决定从李如雪找起。
　　上次姜绍辉去了李如雪的家乡，发现她和老家已经多年不联系了。除去这一项，姜烨又挨个列出了李如雪之前带唐黎去旅游的几个地方，其中有一个就是她以前的打工地。姜烨找到唐代荷，两人一起对了口径，缩小了可能的范围，推测出那可能是个沿海、纬度低的温暖城市。
　　再对应到地图上挨个排除，姜烨最后确认了几个地名，打算放假的时候去一趟。
　　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日子，姜烨休了几天年假，再叮嘱保姆要照顾好爸妈，然后自己独自背上背包出发了。
　　依照他对李如雪的了解，她很可能会带唐黎在某个偏远的小城里安定下来。而且看唐黎往家里汇钱的举动——她很大概率没有再让唐黎继续读书了。姜烨也并不感到太惊讶，因为李如雪本身就是个读书无用论的人。他只是觉得很可惜，为唐黎而感到难过。
　　半个月的时间，姜烨把清单上所有可能的城市都跑遍了。可世界那么大，住着那么多人，他苦苦寻找半天还是一无所获。姜烨这才发现自己盲目乐观的傻瓜行为，只不过是海底捞针的徒劳而已。
　　姜烨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里，面对爸妈失望的神情，他的心情也很难过。但他不会放弃，到了必要的时候，哪怕贴寻人启事，哪怕报警处理，他都要找出一个最后的结果来。
　　姜烨回到公司继续上班以后，一个偶然路过的女同事突然瞥见了他办公桌上的旅游宣传海报，无心地多寒暄了一句：“哎，姜主任，您去那儿旅游了啊？”
　　“嗯，就前几天休假去的。”
　　“海边小城，怎么样，风景很好吧？”女同事驻足下来，笑着随意聊道，“我有几个亲戚住在那儿，听说那里的椰子汁特别好喝，姜主任您有没有尝尝啊？”
　　姜烨抿了口茶，看着女同事：“没有，我是去找人的。”
　　“噢，”女同事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试探地问道，“……找女朋友啊？”
　　姜烨咋舌，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上班时间闲话这么多，快去工作。”
　　“主任对不起啦！”女同事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转过身打算继续回去工作。可姜烨却皱紧了眉，犹豫三秒后又叫住了女同事：“等会儿！”
　　“怎么啦，主任？”
　　“我是找家里亲戚的，”姜烨清了清嗓子，“那个……很久没联系了，听说可能会在那儿。”
　　女同事很快反应了过来：“哦，我亲戚在那儿住了很多年，还是认识很多人的。要不我回去……帮您问问？”
　　“嗯，麻烦你了。”姜烨的眼睛又亮了起来，“那个亲戚名字叫李如雪……”
　　
　　没想到一个无心的举动，居然真的帮助姜烨找到了李如雪。
　　姜烨把李如雪的相关信息告诉了女同事。一个星期后，女同事给姜烨带来了好消息。意外地是，她家的亲戚还真的好像认识这么一个叫做李如雪的女人。她形容的跟姜烨印象里的李阿姨一模一样。
　　话不多说，请假，买票，姜烨马不停蹄地再次启程去了那个沿海的边陲小镇。按照纸上提供的地址，摸索着来到了一家海鲜工厂。
　　这是一个老式的落后工厂，远离市区，交通很不方便，使用的机器设备也都是面临淘汰的旧款。姜烨走在工厂里，心开始慢慢地抽痛。一想到以前还是个孩子的唐黎，很有可能就在这样的一个破旧工厂里消耗青春……他就像被人打了巴掌一样的难受。
　　现在已经过去快八年了，唐黎也长成了一个二十二岁的大人。他会变得怎么样了呢？他还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工厂里辛苦地工作么？他们小时候做过约定，以后要一起念同一个初中、同一个高中、一个大学……而现在想起这些，姜烨只觉得心痛。唐黎有一双好看的大眼睛，他多希望那双眼睛能永远保持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