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颐更是见惯了他在戴春城面前讨好的样子,甚至因此看不上他,在心里有了一个固定的温吞形象。久而久之,他真的把裘严当成了一个好脾气的工程师。
这位年纪轻轻的新贵终于撕开了他一贯暄和的外皮,露出了真面目。他下手极其隐蔽,又稳又准。孙家在行业内小半个世纪的累积,一个多月的时间被他打得喘气都艰难。裘氏和整个事件看上去仍然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没人能想到是他在背后算计。
报复心强、城府极深、作风悍厉,这样的裘严陈颐想想觉得后怕。如果被他爱上是人生极大的幸事,一旦被他记恨,就是逃到十八层地狱也总有被报复的一天。
“如果我是孙春生,我到死可能都猜不出是裘严在搞鬼。”陈颐说。
戴春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颐拍拍他的肩膀:“他找到我的时候,是刚刚收到那张照片不久,他还不知道万英后来坠楼的事情,甚至当年勒索你的案子他都没有仔细问过警方,他只说孙文岭威胁你,是觉得你辞职了没有权力了就不忌惮你了。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计划让孙家栽个大跟头,他想让人家都看清楚,即使你没有了职位,即使你辞职回家,也不是可以随便让人拿捏冒犯的。”
这样的话像是裘严会说出来的,他一向重视戴春城的权威。
戴春城闭了闭眼,颤巍巍喝出一口气。
“你说他不信任你,监视你、调查你、怀疑你,这些我都不否认他做了,”陈颐说:“春城,也许他就是这样的作风,你就是嫁了一个这样极端的男人,只是从前你不了解,我也不了解。但你自己的老公自己要受着。”
陈颐是鳏夫,前夫去世之前他们俩的感情也并不是一直都顺利。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一对夫妻之间都难免有自己的矛盾。陈颐以前觉得戴春城性格强势、内热外冷,搭配裘严这种外向宽和的性格,夫妻之间应该不会有太尖锐的矛盾。但现在裘严也表现出了强势的一面,而且比戴春城更加霸道。这两个人以后,恐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众联在接到证监会的调查通知之后召开了一次董事会。
以孙春生为首的董事局一致通过了放弃海滨风力发电项目的决定。这是孙黎第一次坐在董事会的现场,她还没有资格坐上那张桌子去说话,但是已经有人看到了孙家变动的苗头。从前在公司里碰面说不上两句话的副总,如今对她殷勤垂询,下面的员工对她的态度也越发恭敬起来。所有人只字不提孙文岭,仿佛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
孙春生在医院住了将近三个月。回到公司后,他做出一次会议安排,要求中上管理层,不仅仅是副总以上的决策层,还包括一级部门的所有第一负责人在每周二早上八点半开例会。会议通报公司重大项目的进展以及各类经营信息,最后由他来做指示。从前众联每周是有高层会议的,但孙春生身体欠佳后,已经有半年没有开过会。孙黎看出来,孙春生是在通过开例会加强权威、统一领导。
周二例会过后,孙黎到董事长办公室汇报工作。
“爸爸,我的意见是公司应该裁员。”她开口就抛出这句话。
孙春生意识到事态已经很严重。众联已经十五年没有提出过裁员了。
“如果您同意的话,我后面这段时间除了全权负责卖地的事情,还可以和人力对接好裁员,包括薪酬补偿、税务、社保这些事情,以免搞得怨气太大。”孙黎说:“到时候让人力和财务两边碰头开个会,具体哪个部门落实哪些责任分配好,人力还是做主导,我做配合就是了。”
孙春生点头:“好,计划裁多少呢?”
孙黎比了个手指头:“总部先裁掉百分之二十。这是第一批。如果资金回流得太慢,还会有第二批。这个想法我现在只对您说,还没有告诉过其他人。”
众联总部集团目前是八千多名员工,裁掉百分之二十就是一千六。换算到每个部门里,二十个人的部门就要裁掉四个,是相当大的裁员比例了。
“接下去还会做部门重组,有一批中层管理人员可能要优化掉。”孙黎用了“优化”这个词:“另外,副总及以上的高层我打算做个冻薪计划,财务部会拿出具体的可操作方案。这一部分人的薪资是多少、冻薪多长时间,是按什么百分比来冻……方案具体成文后周五我会给您汇报。很多事情还需要您费心教我,高层们也需要您帮忙做沟通,可以吗?”
她目光如炬,定定地看着董事长,让孙春生不由得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也是这样野心勃勃,毫无畏惧。她背后的那些小动作不可能完全瞒得过他,她如何踩着自己哥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他多少能猜到些。他不说破,只在心里叹息,如果这是个儿子就好了。
裁员这个任务不简单,尤其是高层冻薪,没有谁愿意拿着百万的年薪突然被冻住不发了。要既不得罪人,又把钱守住,这是孙黎上位后第一个难题。他知道她不怕困难,但没想到上来她就给自己挑了个最难的。如果能做到,说不定自己真的能放心把集团的未来交给她。
“我知道了,”他点头微笑:“你尽管去做,爸爸支持你。”
戴春城给裘严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吃饭。
裘严说机票订在了星期四,星期五晚上才到,让他不用等了。
半个月的出差时间不算长,两个人也不是第一次分开这么长时间,但是整整半个月不联系的情况从前是没有的。戴春城想当面和裘严聊,这时才发现他根本找不到人。
检察院的交接工作基本上都完成了,意味着戴春城正式离职。
由公诉厅牵头给戴春城办欢送宴,在福临公馆包了整个宴会厅,半个公检法系统的重要人物都在场。当晚喝的五粮液是戴春城自掏腰包买的,他喝白酒最容易醉,最多四两的量,那天晚上他可能喝了大半斤。佘秀尽职尽责站在他身边,一刻都没有离开,想把白酒换成水,被他摇头拒绝了,说,最后一顿酒了,该喝的还是要喝。
佘秀看得出来他是有意要把自己灌醉,到九点半的时候戴春城基本上是要酒喝的状态。她给阿姨打电话,让她提前准备好醒酒茶和胃药,以防戴春城半夜胃痛。但她还是高估了戴春城的身体状况,十点一刻的时候,戴春城说他要去一下洗手间,去了之后再没回来。
二十分钟后佘秀让男服务生从洗手间将半昏迷的戴春城抬上了车,风驰电掣地往医院赶。
这时候裘严还在飞机上,手机关机,佘秀不间断地重复拨也没有人听。
医生开了消炎药,500毫升的两大瓶药水起码要打四个小时。医院空调开得低,凌晨两点戴春城冷醒了,让佘秀拿了床被子盖上,胃疼折磨得他辗转反侧没办法再睡。佘秀只好又把医生叫过来,开了一点止疼药好歹才睡过去。
等他安静了,佘秀给覃子午打电话,一接通就劈头盖脸地骂:“人都死了是吧?平时人前人后喊戴先生喊得勤快,人昏在厕所的时候怎么没见家里来一个半个人照顾?非得晾凉了等着收尸?你们裘总忙,家里的人也各个都忙着升天呢?”
覃子午连冤枉都来不及喊,他哪里能事先知道戴春城昏迷住院了。因为上次裘严和戴春城吵架要赶人,管家已经解聘了,阿姨也走了几个,戴春城不想住在家里,三天两头睡办公室,要么就在陈颐那儿,家里根本没有人管。裘严是想着出差回来再重新招聘,结果卡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事了。
裘严的飞机刚刚降落,刚打开手机就是佘秀十几个未接电话。他眉心一跳,往回拨。佘秀接起来,冷冰冰地叫了一声裘总。裘严问春城怎么了?佘秀不说话,把电话拿到戴春城的嘴边,戴春城半昏睡着,在梦里还被胃疼折磨,毫无意识地一声声喊疼。
佘秀听到对面电话猛地挂了,三十分钟后裘严一脸冷肃出现在病房门口,外套抓在手里,身上的衬衣还带着飞机舱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他也是十几个小时没有睡,眼下乌青重,眼白血丝遍布,看起来要杀人。佘秀把止疼药放在他手上,说医生交代四个小时才能吃第二次。
戴春城睡得很浅,一有人进来他就惊醒了。
裘严的手伸到被子里握着他的手:“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戴春城眨巴眼睛定定地看他,喉咙里的酸意涨上来又压下去。他叹了口气,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轻轻揉弄。裘严低头亲吻他的额角和发顶。
“佘秀给你打的电话?”戴春城小心翼翼地问。
裘严点头:“你比我会带人。以后家里的人还是你管吧。”
他借着佘秀这个由头,把权柄放给了戴春城,意思就是以后家里的事情他不插手了。戴春城其实不是想逼他,他撑着身体想爬起来解释。裘严一瞪眼睛,他又老老实实缩回被子里。
“你是不是觉得我控制欲太强了?”戴春城说。
裘严现在不想想这个问题:“只要你能高兴,怎么样都好。”
戴春城垂着眼:“陈颐和我说了,白石基金和孙家谈融资的事情是你促成的。”他看着裘严的脸色没有变化,像是稀疏平常,又说:“你要是为了我,花那么大一笔钱,不值得。我心里是很感动的,阿严,我没有想到,甚至包括春城楼奠基石我都没有想到,我一直觉得我们俩虽然结婚了,但是工作上的事情能不牵扯进来就不要牵扯。我也没有在工作上帮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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