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炳边跑边问:“现在是几点?”
“早上七点。”岳江回道。
“来得及...一定来得及...”姜炳喃喃道,他并不太有信心,更像是在自我安慰。
他不记得自己到底是几点彻底睡过去的,也不记得姜桦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只隐约记得大概是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
越是着急,他的大脑反而越冷静,他在内心飞快的分析。
天刚亮,那差不多该是五六点,姜桦也就比他们提前了一个多小时出发。
医院距离关山并不近,姜桦根本不会搭乘公交车之类的便捷出行方式,八成是自己走过去的,他们打车去追,未必就赶不上。
姜炳一路跑出了医院门口,他跑到马路上,直接逼停了一辆载着人的出粗车,在乘客和司机怒气冲冲的质问中,将自己所有的现金都塞给了两人。
于是,乘客拿着钱开开心心的下了车,司机带着后座的姜炳和岳江两人,马力全开的驶往关山。
姜炳想的没错,姜桦确实是自己走过去的,姜炳虽然教过他怎么乘坐公交,但他并不认识路,不知道到底该坐哪辆车。
所以他选择步行,他在早上七点半的时候,走到了关山脚下。
晴朗的天空突然黯淡了下来,刚刚还在关山另一边的雷魂似乎察觉了他的到来,立刻向此地赶来了。
层云翻涌,震耳雷鸣不绝。
阴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却又在即将踏出关山境内的时候停下了,它跟一步之隔的姜桦对峙。
姜桦仰头看着云间闪烁的电光。这几天,雷魂一直在关山之上游荡,不知目的。
冥冥中,姜桦总感觉雷魂像是知道他一定会回来,所以特意在此等待。
它也确实等到了,此刻轰鸣的雷声,就是它兴奋的呼唤。
姜桦握紧了掌心的五雷令,他踏前一步,走入关山范围。
粗壮的紫电瞬间劈下,雷魂早在看到姜桦的一瞬就开始酝酿恐怖的雷暴。
杀意凌然,仿佛不把这个妖怪劈的魂飞魄散它就不会罢休。
姜桦站在原地停顿了一下,他感觉到自己的妖力在雷霆下巨大的消耗,他也知道自己的妖力虽然强大,但早晚有被彻底劈散的时候,那时候就是他的死期。
三魂尽散,七魄不存。跟山豹说的一样,姜云焕的谶言已经实现了一半,或许今天,这另一半谶言就要实现了。
他又往前一步,跟那时候的石猊明一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姜桦以前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这样愚蠢,明明知道一切的挣扎努力都是徒劳,为什么还要白白送死。
但现在,他终于明白些许了,这并不是愚蠢,而是孤勇,为爱而生的孤勇。
他仍然没能理解爱是什么样的,男人和女人之间因为爱在一起,但根据他前几天的见闻来看,或许男人和男人也可以。
他对于情爱只有一个朦胧的认识,他也并不知道自己对于姜饼先生到底是不是爱。
只是他知道,他会为了姜饼先生的痛苦而痛苦,会为了姜饼先生的难过而难过。
胸口那种钝钝的疼痛,跟劈在身上几乎烧焦身体的雷电相比,要疼的多的多。
他继续前进,他必须在雷暴之中寻得雷魂的所在,并且抓住它。
但是天太高太高了,他早已试过了,他站在石头上也够不到天上的雷魂。
姜桦四处寻找,他看到了关山之巅,那是此地最高的地方,也是最险峻的地方,几乎跟地面垂直的横断之处。
姜桦开始往山顶前进,他没有走上次那条上山的路,太废时间,而他在雷暴之中无法支撑那么久,他直接从陡峭的山璧攀爬。
他的身体各项能力都远胜于常人,攀山对他而言并不困难。
但是雷魂一刻不停的降下雷霆,阻碍他的去路的同时又带来肉体被烧焦的疼痛,他爬的艰难又缓慢。
妖力渐渐无法支撑,妖力构成的防护网出现缺口,他身上出现大大小小的伤口。
血腥味尽数被焦糊味所掩盖,伤口上只余一层皮肉被烧焦后留下的灰碳,挥之不去。
他并没有真正的肉身,他的本体被困在十绝阵下,他只是一抹徒留七魄的游魂。
构成他身体的是妖气,所以雷电突破妖气的防护,触及他的身体,都会留下触目惊心的疤痕。
姜炳赶到的时候,是在差不多八点。
他还是来迟了一点,他跟岳江坐在出租车上,还没到关山脚下的时候,就远远看到了关山声势巨大的雷暴。
司机还感叹了一句:“这天真是说变就变,刚刚还晴空万里呢,不过这怎么干打雷,不下雨呢?”
没有人回答他,姜炳从车窗上探出头,紧抿着唇,只希望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终于,他到了山脚,前方的路汽车无法通行,他下车后头也不回的向关山上跑去,岳江紧跟其后。
关山山脉广阔,他们并不知道姜桦到底在哪里,但是空中那雷鸣在给他们指路,雷电劈下的地方,就是姜桦所在的地方。
两人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姜炳看到了姜桦。
姜桦挂在山壁上,不断的向上攀岩,他已经到达了他们上次所到的地方,距离关山之巅,也不过仅剩数十米。
姜炳站在半山腰的平地上,抬头望着山壁上的姜桦,他们相隔较远,他只能远远的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但仅凭这惊鸿一瞥,他也看到了姜桦身上满身的焦黑。
那个美的不像凡人的狐狸精变得不美了,他脸上也有雷电留下的丑陋疤痕,难看极了。
然而姜炳身为一个颜控,却眼瞎了一般,还是觉得他的狐狸精天下第一漂亮。
他冲着山壁上的姜桦大喊:“姜桦!够了!回来吧!”
与他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空中震穿耳膜的雷鸣。
然而姜桦还是听到了,他低头看了一眼,他看到了姜饼先生一脸的焦急。
回头的话,对于姜饼先生而言,就是死路。所以他又抬起头,执着的向上,全无回头的意思。
无论姜炳怎样焦急,但他都对挂在山壁上的姜桦毫无办法,他阻止不了姜桦,也无法阻止一刻不停的雷魂。
他只能和岳江站在一起,仰头看着姜桦前进。
岳江默默在心里祈祷,祈祷姜桦能够成功,季掌门的预言曾说过降服风雷二魂需要贵人相助,但那个贵人岳江有些闹不清到底是谁。
但无论是谁,他都希望此刻的姜桦,能够成功。
姜炳则不同,成不成功都好,他只希望姜桦能够平安无事。
两人紧张的看着姜桦,看着他手下抓着的石块被雷霆劈碎,险些掉下万丈山崖,又看着他于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另一块石头,勉强挂在了山壁上。
两人只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被吓得骤停了。
姜桦不断在生死之间游走,关山险阻,他一重重越过。
终于,他距离山巅,只差最后的一步,只需要抓住上面的石块,他就可以直接翻上山顶。
然而雷魂似乎察觉了他的意图,下一道雷电竟然没有直直的朝着他劈,而是劈中了那块可以借力的石头。
山石崩碎,姜桦用手臂挡了一下,不让碎裂的石块溅到眼睛里。
前方唯一的突起没有了,他无处借力,无法再往上。
姜桦仰头看着头顶越来越近的阴云,也看着这差不多有两米高的最后的距离。
他飞快的在内心估量,两米高的距离,他并没有把握可以直接跳上去,跳不上去,粉身碎骨,跳的上去,也未必不粉身碎骨。
这不需要选择,左右都是死,唯一的活路早早就被他抛弃了,他死不回头。
姜桦微微松开抓着山璧的双手,岳江察觉了他的意图,他惊叫道:“他要干什么...啊!”
他话还没说完,姜桦就纵身一跃,在岳江的惊呼中,他整个身子悬空,然后,险之又险的,抓住了山顶的石块,他双手一撑,就直接翻上了山顶。
姜炳微微松开了紧握着的掌心,他掌心满是手指留下的掐痕,他一无所觉,看到姜桦平安无事,他终于可以稍微松口气。
然而下一刻,他的心又再次提起。
姜桦在山巅之上站了起来,山顶是一大块空地,他站在崖边,极目四望,关山万里,尽收眼底。
然而他攀上来才发现,这个高度还是不够,关山并没有天空的乌云高。
他费劲千辛万苦,登上关山,也不过是离雷魂又近了一点。
姜桦还在思考该怎么办,天空就再现异动,乌云剧烈的翻涌,雷魂似乎对于他登上关山之巅的行为暴怒不已,恐怖的雷霆在云中酝酿。
这感觉隐隐有些熟悉,姜炳突然意识到,这威压跟当时数百道雷霆一起降世的时候非常相似。
他暗道糟糕,那才是雷魂真正的力量,一击就击毁了他操控的千鹤阵,威力之恐怖,姜桦一个天生被雷霆克制的妖怪又怎么挡得住。
他急切的又喊了一声:“姜桦!”
然而姜桦甚至没有功夫低头看他一眼,他也察觉到了此刻的不同寻常,恐怖的雷暴就要来了。
果不其然,姜炳的喊声刚落,几乎照亮天际的雷霆就直直的劈下,数百道雷霆一起,劈向山巅上那个渺小的身影,那个自不量力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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