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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深浅 (初禾)


  许沐初又打电话来,他去了。几个狐朋狗友给他找了个面相清纯的大学生,说是家境贫寒勤工俭学的乖乖仔。许沐初喝多了,一个劲儿地喊:“这你‘天菜’,比那个姓单的可爱一百倍!”
  他本来还有点兴致,一听这话顿时被扫了兴,一晚上除了喝酒什么也没干,乖乖仔穿着衣服来,穿着衣服去,唯一解开的扣子还是主动在他身上蹭时蹭开的。
  一帮人在那儿笑,说他在家药膳吃多了,怕是把某种功能给吃没了,要出家当和尚。他没接茬,脸色不太好看。
  那乖乖仔确实是他喜欢的类型,白净漂亮,五官清秀,并不孱弱,但他就是没什么冲动,下腹似乎酝酿着什么,可大约是动力不足,欲火扑腾两下,还没烧起来,就自个儿灭了。
  提前回家,他在浴室朦胧的水气中打量自己。乖乖仔的模样已经记不清了,脑海中取而代之的是单於蜚漠然的脸。
  心跳陡然加速。
  单於蜚的脸上时常有种奇妙的冲突感,神情明明是冷淡疏离的,眸子却深邃得像遥远的星空与无尽的大海。
  洛昙深偶尔觉得,单於蜚沉默着看向自己的时候,眼中滚动着浩瀚而蓬勃的情绪。
  这样的情绪不该出现在这样一张无情得近似面具的脸上。
  从浴室出来,他赤脚走到窗边——还是那天的位置。不同的是,窗帘已经拉上,他不会在落地窗上看到放纵的自己。
  (略)
  许久,他软倒在贵妃椅上,浴袍早已大敞,他望着天花板,眼尾不知何时已经染上淡粉。
  “冷”一段时间?
  算了。
  “又是你?”似乎在哪里听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洛昙深从思绪中抽离,转身一看,原来是此前见过的车间主任苟明。
  “你好。”他仪态端方地笑了笑,视线不经意地朝旁边一扫。
  “找小单啊?”苟明也和其他工人一样端着不锈钢碗,但没有一边吃饭一边说话。
  “他今天又请假了?”洛昙深问。
  “这倒没有。”苟明说着左右看了看,叫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工人问:“看见小单了吗?”
  那工人油头油面的,也抻着脖子四处瞧,“肯定是去41车间了。”
  苟明将人赶走,“你去41车间看看吧,他爱在那儿睡午觉。”
  厂区里平房无数,每一栋就是一个车间,外面没有任何标志,洛昙深有些为难。
  “就那边。”苟明指着右边的小路,“这条路一直走,尽头那栋房子就是。”
  秋天满地落叶,靴子踩上去“咔嚓”作响,洛昙深没走多久就遇上一群流浪狗,看上去和上次撞见的差不多。
  流浪狗们警惕地看着他,吠叫着往前跑,跑几步又回头看他。
  他倒是不怕,只是觉得流浪狗太脏,总是在自己前面跑,看着有些碍眼。
  小路尽头,果然有一栋平房。
  流浪狗们似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夹了一路的尾巴终于露了出来,低吠变成兴高采烈的吼叫,结队往平房里跑去。
  洛昙深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跟了进去。
  单於蜚正背对平房破旧的大门,蹲在地上饲喂哺乳的母犬和它的幼崽。
  洛昙深唇角一弯,连眼梢都勾出笑意。
  大约是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单於蜚转过身来,在看到来人的一刻,眼中给予流浪狗的善意悄然凝固,而后像纷乱的雪一般碎裂开来。
  但隔着一段距离,洛昙深看不清他眼神的微妙变化。
  “你果然在这儿。”洛昙深双手插在外套衣兜里,话语间带着几缕与生俱来的傲气。
  单於蜚站起来,即便穿着毫无设计可言的工作服,仍是挺拔英俊。
  洛昙深登时就感到那股熟悉的、每晚折磨自己的性冲动。
  这个冷淡的男人,浑身无一处能与“欲望”画上等号,却像最浓烈的春药。
  “脚好了吗?”单於蜚语气平平地问。
  洛昙深走过去,呼吸几乎贴上他的面颊,低沉的嗓音在空气中似乎变幻出了实质,潮潮地攀上他的脖颈,舔上他的耳根。
  “没好的话,你能再帮我上药吗?”


第16章
  废弃的车间灰尘遍布,老旧的机器被蒙上塑料布,杂乱地堆放在一起,下脚的地方虽有,落座的地方却找不到。
  洛昙深虚抬起左脚,靴尖在地上轻轻磕了磕,眼中像有一汪被风吹拂的潭水,又道:“我带了药酒。”
  说着,当真从短款皮衣的衣兜里拿出一个成年人小指粗的便携式药瓶,拿在手里晃了晃。
  单於蜚没看那个药瓶,视线仍然停留在他脸上。
  “能帮我上药吗?”他重复刚才的话,语气多了几分自己难以察觉的娇气。
  单於蜚神情不变,唯有脖颈微弱地绷了一下。
  大约是为了掩饰这并不明显的失态,单於蜚指了指不远处一个似桌非桌,似凳非凳的矮榻,“坐那边去。”
  洛昙深一看,眉梢挑得老高,“那儿?”
  矮榻是木头材质,不知以前是做什么用的,如今看上去色泽暗沉,有许多清洗不掉的污迹,榻面上还有几条炸开的裂缝。
  “嗯。”单於蜚不多言,已经走了过去。
  洛昙深哪里坐过这种东西,可若要让单於蜚给上药,势必找到一个能倚靠的地方。放眼整个车间,矮榻是唯一能勉强坐下的地方。
  但凑近了看,更觉得矮榻脏。
  他不经意地撇下嘴角,弯腰在矮榻边缘摸了摸。
  指尖竟然是干净的,没有被沾上半点灰尘。
  “怕脏?”单於蜚立在一旁,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也不是。”洛昙深搓了搓手指,明知榻上不脏,但要坐下去还是有些心理负担。
  可车间里也没有别的能坐的地儿了,他心头一横,试探着往下坐。
  这姿势看着挺别扭,有点受了强迫的意思。
  他腰臀绷得特别紧,背部僵硬地挺着,哪知还没挨着塌沿,手臂就被握住,继而整个人被拉了起来。
  “嗯?”他看向单於蜚,两眼条件反射般地睁大,潭水在眼中漾了起来,滑出一弧一弧闪烁的波光。
  单於蜚已经脱掉了工作服,里面是一件黑色的尖领长袖T恤。
  T恤一看就已洗过很多次,领口和袖口有些起毛。
  洛昙深盯着单於蜚露出些许的锁骨,眼尾像吊了颗小心脏,抽抽地跳着。
  单於蜚抖开工作服,铺在矮榻上,不说话,从洛昙深手中拿过便携式药瓶。
  洛昙深不是没有坐过别人的衣服,但从来没有心理负担。他的身份摆在那儿,周围的人如何讨好他伺候他都是理所应当的事。
  可这一回,他看了看矮榻上的工作服,喉咙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勒了一下,有种难以言说、分不清好坏的感觉。
  “坐?”单於蜚终于开口。
  “啊,好。”洛昙深闻言坐下,右手下意识抓了抓身下的工作服。工作服材质不好,也不厚实——他第一次见单於蜚穿时就知道。但它此时刚从单於蜚身上脱下来,里里外外都带着单於蜚的体温。
  洛昙深收紧手指,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感官格外敏感,竟察觉到残留的体温正从被垫着的腿臀蔓延向整个身躯。
  那种感觉,就像被单於蜚的气息所包裹,被单於蜚的双手温柔地抚摸,甚至像置身于单於蜚怀里。
  廉价老旧的矮榻,突然成了家里那张名贵的贵妃椅。
  洛昙深呼吸一滞,回过神来时,视线正好撞进单於蜚眼中。
  单於蜚蹲在他面前,冷淡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他脱掉短靴。
  他试图在单於蜚的眼中捕获些什么,但那眸子实在太深邃,他看得胸口发闷,仍是一无所获。
  “你不是想让我给你上药?”大概是等得不耐烦了,单於蜚问。
  洛昙深连忙蹬掉短靴,袜子也扯掉,将整只脚露了出来。
  他刚做过足部护理,趾甲修剪得圆润平整,皮肤光滑如雪,但过了好几秒,单於蜚都只是看着,碰也不碰。
  他皱起眉,下巴轻轻一扬,“怎么?”
  “你受伤的不是左脚吗?”单於蜚语气淡淡的,“这是右脚。”
  他一惊,才发觉刚才心思有些乱,一乱之下就出错了脚。
  已经被戳穿,将错就错是不可能了,他只得蹬掉左脚的短靴,一声不吭观察单於蜚。
  本以为单於蜚会说些嘲弄他的话,最起码露出讥讽的神情,但单於蜚面上几乎看不到任何反应,见他递出左脚,就接了过去。
  粗粝的手掌托住脚腕时,他胸腔陡然一紧,小腹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好似有数不清的热流正在深处奔涌。
  单於蜚垂着眼睑,睫毛挡住了眼波。从洛昙深的角度看去,便是什么也看不见。
  药酒涂在没病没炎的脚踝,凉丝丝的,洛昙深却像被单於蜚的碰触撩起了周身的火。
  这些日子,他每晚躺在贵妃椅上,用双手慰藉自己,想象的都是单於蜚的抚摸。今日赶来摩托厂,也是因为实在想念单於蜚加诸在自己脚腕上的触感。
  他的呼吸越来越紧,深处的热流就像即将冲破阻碍的岩浆,他难耐至极,却又满足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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