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靡余 (罗文)

　　宋维拿起手机拨打着吴曦的电话，“嘟嘟嘟”的声音响了很久，一次又一次，都没人接。
　　微信留言，也还是没有回复。
　　他有不好的预感，心里说不出的烦躁，发自内心地认为这样强压着吴曦学习对他是个折磨，对自己也是。
　　他一时间束手无策，心烦意乱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靠在床上，摊开手中的《卡夫卡》胡乱地翻来翻去。
　　眼看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半，宋维拿起手机又播了两遍吴曦的电话号码，结果还是没有任何的答复。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宋维只得给陈初微信留言——“你能帮我联系下吴曦吗？我给他打电话一直没人接。”
　　联系陈初，宋维也觉得很没面子，因为这仿佛是在告诉他“我作为补习老师已经失败到学生逃课了”，也印证了之前陈初说这样的补课强度会给人很大的压力。
　　陈初看到微信的时候正在上课，到宋维着急联系吴曦，心里大概猜到了三分，“逃课”这种事情，以前他也干过。
　　陈初二话不说，立刻就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了教室，去给吴曦打电话。
　　没想到，吴曦还真的接了。
　　电话被接起来的那一瞬间，陈初感觉很生气——很明显了，吴曦就是故意在躲着宋维，不接他电话的。。
　　接电话的时候，吴曦在星巴克里和晴子喝东西。
　　“你现在在哪里？”陈初的语气很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愠气。
　　“我在外边吃饭。”
　　“宋维在找你，你怎么没接他电话？”陈初直接问道。他想起上周末，吴曦偷跑出去被陈阿姨发现的那天，宋维在小区花园里晚风中受挫的脸庞，打心里觉得为宋维觉得不值。
　　“刚才手机在书包呢，没听见。正准备给他回电话你电话就打进来了。”
　　“那你快给他回个电话，赶紧回家！”陈初语带怒气。
　　“知道了。没事我挂了啊。”
　　“你一定要赶紧回家，听见了没。”陈初很不放心——他觉得，就算只是为了照顾宋维的感受，吴曦逃课也是不对的，毕竟宋维为了给吴曦补习，默默地付出了很多的精力和心血，想起他每天晚上挑灯备课的样子，觉得有些心疼。
　　“知道了，知道了。”
　　挂了电话，吴曦也非常地不高兴，电话里的陈初哥哥盛气凌人，跟平常的陈初哥哥判若两人。吴曦很郁闷，以前是父亲母亲管着自己，后来加了宋维哥哥，现在呢，就连原本对自己一向友善的陈初哥哥也“倒戈”了。吴曦觉得现在仿佛是全世界都在与自己为敌。
　　坐在对面的晴子，明显感到了吴曦的情绪变化，就问：“怎么了？”
　　“我表哥。”
　　“是叫你回去？”
　　“嗯，不过没什么。你慢慢喝。不着急。”吴曦见到晴子就把回家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宋维坐在床上，焦急地等着吴曦回来，也许是因为早上陈阿姨和吴叔叔的小纠纷，也许是因为燥热的天气，他觉得内心有些不安，加上《海边的卡夫卡》里大岛奇怪的身份和数不清的沉闷对话，这一切都让他也觉得胸闷。
　　手机发出“叮”的声音，陈初给他回了微信：“吴曦电话打通了，他马上就回来，你别着急。”
　　宋维回了个“OK”的表情过去。
　　他从床上爬起来，艰难地坐在书桌前，突然，他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以为是吴曦回来了，就出门去看，谁知道怕什么就来什么——回来的竟然是陈阿姨。
　　陈阿姨正在低头换鞋，没看见吴曦，就问：“吴曦呢？在房里吗？”
　　宋维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放任同学违纪的纪律委员，被班主任当场抓住。
　　宋维干干地说：“他出去吃饭了。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这都三点了还没回来？”陈阿姨略带不悦，看来上午和吴叔叔拌嘴之后的情绪还没被完全平静下来。
　　“他说不想叫外卖就出去吃了，刚才打过电话马上就到家。”宋维把对吴曦不利的信息基本上全都抹去不说，可心里知道陈阿姨还是会生气的。
　　“他几点出去的？”
　　“12点。”宋维不想撒谎。
　　“什么？都三个小时了！”
　　果然，陈阿姨爆发了，气冲冲地拿起手机给吴曦打电话。她语气强硬，说话铿锵有力，一言一语都是命令吴曦马上回家。
　　挂了电话，陈阿姨坐到了沙发上，可依旧愤愤不平，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管教儿子还被丈夫埋怨，结果儿子确实就这么不争气，心里又委屈又恼火，一气之下就迁怒到了宋维：“他出去这么久你怎不告诉我？”
　　宋维自知做法欠妥，只说：“对不起，他答应说吃过饭马上就回来，所以我才没跟你说。”
　　“叫你帮我照管他，怎么能连他出去这么久都不告诉我。本来让你管他，我还挺放心的，结果你就是这样。”
　　陈阿姨责备的话并不算难听，宋维也知道吴曦这样的情况迟早会出问题，但没想到竟这么快就被“牵连”了。宋维觉得自己点背到了极点——他算过，需要自己独立照管吴曦的时间并不多，也就大概周末的两天而已，但偏巧在自己的“管辖”时间范围之内吴曦就犯事了，还又被逮个正着。
　　陈阿姨没有再多言，迈着大步急速走进自己的房间，重重摔上门。
　　屋里又恢复了死寂，窗外不知名的昆虫鸟类的叫声都可以听得格外清晰。


第21章 Day9 – 争执（4）
　　宋维回自己房间坐着，尴尬极了——他能体谅陈阿姨因为和丈夫吵架心烦意乱，也知道陈阿姨刚刚责备自己是气话，但是他还是感到有些委屈，甚至幻想自己能干脆消失在这个家里。宋维想起老家的父亲母亲，更加难过了。
　　宋维张大耳朵，注意着外面的一举一动，他听到陈阿姨从房间里出来。没多久，他又听到开门的声音，估计是吴曦从外面回来，心一下子就被提到了嗓子眼。
　　果然，陈阿姨质问的声音从外面响起：“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吃完饭碰到个朋友就聊了一会儿。”
　　“我要是不回来，你是不是打算一下午都不在家了？”
　　“没有，我刚给宋维哥哥打了电话说我马上就到了啊。他没跟你说吗？”
　　宋维知道自己没有办法继续躲在屋里，就硬着头皮走出房门。和正在对峙的母子俩尴尬地互相看了两眼，也不知道说什么。靠着墙角站到了一边。
　　都没等吴曦喘口气，陈阿姨继续责备道：“你爸本来就觉得我管你管得不够好，你明年都要高考了，还不能自在一点吗？”
　　“我已经很认真了。”吴曦争辩道。
　　“认真？这个暑假这已经是第几次被我抓到下午不在家了？你自己说说。”
　　“哪有几次？”吴曦的声音弱了下去，底气不足，也是，他根本没有颜面回答这个问题。
　　“没有几次？我只是懒得跟你爸说罢了！”
　　倒是站在旁边的宋维觉得意外了，原来陈阿姨知道吴曦下午常常会偷跑出去，但是从来没有听陈阿姨提起过。
　　陈阿姨越想越气，气冲冲地骂到：“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我一不在家你给我捣鬼。难道真要我辞职在家陪你读书吗？我和你爸以前上学的时候可都没让人操过心啊，怎么你就不同了。”
　　吴曦没有说话，表情平静，颇有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感觉，这样的场面，他也许已经见得多了。
　　陈阿姨抵不住吴曦的沉默：“你说话啊，你平时不是挺爱说话吗？我和你爸怎么就生了一个你这样的！”
　　被陈阿姨这么一激，吴曦忍不住说：“你们别总是以你们的标准要求我。”
　　正说着呢，又有开锁的声音——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吴曦的爸爸回家了。
　　随着他的到来，屋里面的气压变得更低。
　　“爸”“吴叔叔”，吴曦和宋维连忙打招呼。
　　他一进门，看到所有人都站在门口气氛诡异，就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吴叔叔很直接的问，如泰山压顶一般。
　　宋维肯定是不方便说什么的，吴曦呢，肯定也不会选择坦白，陈阿姨则因为早上的事情闹别扭还不想跟他说话。
　　吴叔叔见没人说话，眼神直接投向了陈阿姨：“发生什么事了？”
　　陈阿姨别过头，目光瞥向一边，语气急促地说：“你儿子跑出去一下午刚回来，要不是我回来发现他不在给他打电话，估计他现在都没回来。”
　　吴曦的身体微微抖动了一下，他没想到母亲竟然把一切都抖落了出来，紧张得马上张口争辩：“谁没回来，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都到小区了。不信你自己问宋维哥哥。”
　　“是的，他当时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宋维赶忙帮着解释。
　　吴叔叔难以置信吴曦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气得快要发抖了，恨铁不成钢地说：“这重要吗？这都几点了，你中午出去吃个饭，要这么久？”
　　吴曦见父亲真的动怒了，低下头不敢再说什么。
　　“你无故跑出去那么久，就让人家宋维一直在家等你？”吴叔叔瞠目结舌，觉得自己儿子实在是太不懂事了，大家都在尽力把他往上推的时候，他自己反而是最不认真对待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