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城故事 (宇宙外星人)

　　林彦指指茶几：“交给你了。”
　　对于两个人来说，这简直算得上是一段无比安稳的同居生活。风平浪静，兄友弟恭，仿佛任何烦心事都不曾存在过。
　　林彦的卧室门一关，贺正西扯起的嘴角迅速回归水平线，他把林彦剩下的小半碗粥一口喝光，规规矩矩好收拾好餐桌，洗碗拖地。半个钟头后，伴随着啪嗒两声，客厅跟厨房再次陷入黑暗。贺正西甩着手上的水滴，走到阳台上，例行吹风。待吹足五分钟，他返回了属于自己的那间卧室，书桌上还有三份试卷等着。贺正西直觉自己在林彦眼里，只有成绩能算得上挑不出毛病，因此他尤其上心，这点儿优势如果保不住，那才是彻底没竞争力了。
　　贺正西在学习这事上，正处在简单纯粹的埋头阶段，但林彦却必须要要开始考虑未来了。辅导员最近把他叫到办公室谈话，希望他能尽量多放一些精力到专业上。说林彦已经大二了，成绩够好，也不闹事，只要别太出格，再上进些，是很有希望拿到保研名额的。
　　辅导员之所以会找林彦，源于一次偶遇。那天，他带着家里的亲戚到林彦工作的餐厅吃饭，当时店里忙，林彦碰巧在招呼客人，没成想会招呼到自己的老师。店里的人虽然与林彦私下玩得不错，但工作时间都十分顺从尊敬，一口一个林哥，辅导员当时直接听愣了。这些人看起来都比林彦年龄大，怎么喊起哥来了。临走时，他抓着一个店员问过才知道，这家最近挺红火的新秀餐厅居然是自己的学生搞起来的。辅导员大惊，隔天就把林彦召唤到了办公室，一通苦口婆心。
　　“你的家庭状况，系里和学校都是知道的，你没有申请助学金，老师也表示理解。”辅导员语重心长，“只是，你既有天赋，也很努力，今后的路，肯定不止眼前这些。兼职无所谓，可是否能够作为事业，还是要想清楚……”他知道林彦确实缺钱，不能说太过，一番话后，只好意犹未尽地停下来，开始翻阅店里的宣传手册，换话题道：“你这小年轻，倒是很能折腾，餐厅搞得不错。”
　　“您以后去吃，刷脸卡，打五折。”林彦抹掉额头的冷汗，老实开口。
　　“你们这些学生啊，一个个的。”辅导员发出一声感慨，“真是比我们那时候胆子大太多。”
　　林彦不说话，只是笑。
　　辅导员拿他没有办法了，最后留下一句“记得规范经营”，无奈地挥手让林彦走了。
　　林彦心里明白，辅导员跟他聊这些没有恶意，这完全是从一个老师的角度，在为学生着想，但随着餐厅越做越顺手，他愈发不想把时间全耗在考研深造这些事情上了，他想试着换一种活法。
　　当初选专业时，赵晟盼望他能一路读到博士，然后申请机会去国外研究所呆两年，回来到国内大学任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份完美体面的人生计划，如果顺利，今后的生活绝对不会太差。赵晟不是一个会随便下论断的人，他对林彦的能力很了解，也有信心。只是在林彦看来，读博与出国，不是值得他热衷的选择，更何况，再有天赋，也得拿出大把时间去拼。他不希望离开许嘉临太远、太久，许嘉临已经走在了变老的路上，父母在，不远游，林彦的心里没有属于亲生父母的位置，这个位置，他留给了许嘉临。
　　8月份，在监狱里，林彦说国庆还会回去，许嘉临当场给拒绝了，说要他好好在燕城呆着，别耽误做正事。林彦自然是不可能听进去的，黄金周店里虽然忙，但有程琪照应，老板娘也在，林彦顺利抽出三天时间跑了个来回。这次贺正西没跟着，他假期还有学校的活动要参加。
　　林彦一路风尘仆仆，刚返回燕城，屁股还没坐热，贺正西的消息已经到了，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开视频。
　　“你们那地方还能让学生上网？这什么骗钱的组织啊。”林彦擦着湿发在电脑桌前坐下，镜头有点歪，他伸手去拨正，“行了吗？能看见吧。”
　　那头的贺正西脑袋点出一片幻影：“能！”
　　“别瞎晃，网卡着呢。”林彦摸出本专业书放在桌上，“我可要干正事了，你那边人不少啊，这很明显不是搞什么训练吧。”
　　贺正西：“就这半天可以玩儿的时间，都在宿舍瘫着赶作业呢，不信你看！”他举起手里一沓卷子，“我待会儿也要做题。”
　　“那行，你做，我关视频了。”林彦说。
　　“不行不行！”贺正西着急地阻止，“就这么开着，咱俩各学各的！”
　　林彦笑了起来：“纯属浪费，随你的便吧。”他把毛巾往脖颈上一搭，披上外套低头专注研究课题去了。
　　贺正西盯着镜头那边垂下来的半张脸发呆，他作业早弄完了，开视频无非是为了多看看林彦。
　　“我靠，这就是你哥啊？”路过的隔壁班男生凑过来，前后左右地冲着视频框观察了一阵，捏起下巴若有所思道：“怪不得开家长会的时候你们班女生躁动呢，可以，很帅，虽然这个角度……看不见整张脸。”
　　贺正西把他往旁边一推：“你小点儿声，我哥用功呢。”
　　男生：“得得得，相亲相爱两兄弟。”
　　接下去的几天时间里，林彦无论在家还是餐厅，只要有电脑，贺正西总能偷出空找他开视频。
　　“我说，咱哥这是……在办公室啊？”那男生又遛过来，“呜哇，咱哥抬头了，真挺帅的，确实比你好看。”
　　贺正西皱眉：“谁跟你咱哥，那是我哥，我哥肯定好看啊，用你废话！”
　　林彦在那头摆弄表格，听后笑道：“你们几个还挺热闹，不怕老师找啊。”
　　贺正西坐正道：“没你那热闹，我明天一早就能回去了，想我吗？”
　　林彦给他发了个小红心，说：“好好学习吧，别耽误我挣钱。”
　　贺正西：“那我下了，一会儿给你发消息。”
　　林彦冲镜头挥挥手背：“行。”
　　很快，视频挂断的提示框出来，他停下了打字的动作，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贺正西已经有两个多月没再跟他闹不愉快了，这让他感到舒心。过段时间他还要去趟医院再做一次检查，林彦希望能得到好的结果。他在自己的身体状况上，一直像个旁观者，无论耳朵还是心理状态，比起太多拿到诊断书就开始发疯慌乱的人来说，他简直客观冷静到有些事不关己了。他甚至愈发认为，人活在世，脑筋清楚的时间不过几十年，何必在意这些不怎么可爱的绊脚石？况且，林彦相信自己能够跨过去，他还有许老头要照顾，不能随随便便就一了百了。
　　贺正西结束掉学校的事情后，假期只剩两天，一回来就窝在林彦身边哪儿也不去了，甚至连贺毅与方西闵的电话都无视得干干净净。实在没有办法，夫妻俩只能大包小包亲自上门。
　　“保鲜箱里有蔬菜和肉，还有两条鱿鱼。”贺毅喊住拿钥匙准备出门的林彦，“不用特地出去买。”
　　林彦点点头，招呼贺正西一起把箱子弄进厨房。
　　“西蓝花炒鸡腿菇、爆炒鱿鱼、山药排骨、水煮肉片。”林彦拿便签纸，边写边数，“会不会太少？”
　　贺正西按住林彦手里的笔：“不少，冰箱里还有咸鱼跟糖醋蒜头，到时候摆上，六六大顺。”
　　“这能叫待客？！”林彦笑着拍贺正西的背，“去客厅，给你爸妈冲个茶，然后聊会儿天什么的。”
　　贺正西撇嘴：“我不去，没什么可聊的，要不你去？”
　　林彦抱着电饭煲无奈道：“真是不懂你。那把吃不着的东西做个分类，塞冰箱，我先蒸饭。”
　　贺正西这下开心了：“明白！林老大！”
　　林彦：“你少学蔡栩生！”
　　俩人嘻嘻哈哈地在厨房里忙碌，气氛很融洽。客厅沙发上的贺家父母面面相觑，倒是显得有些尴尬了。方西闵嗑着瓜子踹了贺毅一脚，“你瞧瞧那俩孩子，比咱还会过日子呢，你学习学习！”
　　贺毅却问：“是你让林彦去开家长会的？
　　方西闵点头：“小林比咱俩会教训那小子，班主任说没什么问题。”
　　“你倒是挺放心。”贺毅说。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如果有十大杰出兄长这种奖项，林彦完全可以拿第一名。”方西闵说着话，再次把目光投向厨房。贺正西正顶着满脸的傻笑跟林彦耍赖，她默默看了许久，才面色极不自然地继续道：“可就是，怎么说呢，咱儿子对林彦，过分依赖了。在外面挺机灵一孩子，到林彦跟前，跟三岁儿童似的。”
　　贺毅看了她一眼，“恐怕不止依赖这么简单。”他趁兄弟俩没注意，起身走到洗手间，伸手拿起两人一模一样的刷牙杯，冲方西闵晃晃，又远远指了指茶几上的同款保温杯，让方西闵看。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方西闵皱眉瞅着重新坐回沙发的贺毅。
　　“找不到合适的词。”贺毅道，“我只是感觉，他们的相处模式，跟普通家庭兄弟不同。即便有儿时经历的缘故，但实在亲密过头了，就像……”
　　——恋人？
　　贺毅的脑海里突然蹦出来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