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城故事 (宇宙外星人)

　　“那行，稍微等一等，我马上到了。”贺正西对学长说。挂掉电话，他用脑袋顶着林彦的肩膀起腻，“想回家。”
　　“你今天先住宿舍，大晚上的不安全。”林彦说。
　　车子到站，贺正西提着背包站起来，对林彦道：“肯定回去，再晚都回去。”
　　林彦无奈地伸出胳膊：“那行李给我，你留好钥匙。”
　　“不沉，我自己来。”贺正西勾起手指迅速挠了一下林彦的下巴，敏捷灵活地下车跑远了，边跑边对窗户这边挥手，笑容又傻又憨，这模样又把林彦给逗笑了。
　　林彦一路噙着笑回了家，只是走到小区里的时候，楼道口那个正要上车离开的身影，让他笑不出来了。
　　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他重新退出车子，走了过来。
　　“玩得还开心吗？”林续成问。
　　他这话也不知是在向谁说，总之林彦肯定不会开口回答，林丛也觉得尴尬，俩人齐齐沉默了。过了一小会儿，林丛把林续成拉到远处，生气地质问：“你怎么回事啊！”
　　林续成皱起眉来，显然对林丛的态度很不满意，“你怎么对我说话的？在外面疯了这么久，学成这个样子？”
　　林丛没在意他的批评，反倒问：“你今天来我哥家里都做了什么？”
　　林续成指着正要出小区的一辆小卡车说：“来给你们送了一些家具，客厅那套行军床和帐篷是你的？”
　　林丛脸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林续成似笑非笑地说：“在这里倒是变得能吃苦了。”
　　林丛哼了一声：“我这算什么，能吃苦的是我哥才对，你别去找他说话了，赶紧走吧。还有，我给你钥匙，并不是让你来给他搞装修！你当初只说悄悄过来看看的，你骗我！”
　　林续成笑了：“大人的话，不能全信。”他伸手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重新走回了林彦面前。
　　“趁你们不在家，我简单置办了几套小家具。”林续成对林彦说，“卧室桌上的书，全给你整理到新书架上去了，位置顺序都没有变，还有你那位弟弟的房间，我也……”
　　林彦打断他：“那是租的房子，不能太过分。”
　　林续成坦荡道：“这你不用担心，都是组装型的小东西，要搬走的时候，我再找店里的人来帮你收。还有这套房子，我正在联系户主，可以的话，看看能不能帮你买下来。”
　　“不需要。”林彦脸色沉了下去。
　　“我看你在溪城住的也并不好，你又不肯拿我的钱，你是个聪明孩子，实在没有必要把自己搞到这地步。”林续成不紧不慢地说，语气里看不出来情绪，也不像是在关心儿子，倒像是在做交易。
　　林彦没再回他，而是把目光锐利地投向了林丛，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有些冷了。
　　“你拿相机，就是为了偷摸去拍照，然后发给你爸的么？”
　　林丛过来抓了抓林彦的袖子，小心翼翼道：“我只想让他们看看你的生活，对自己做的事有愧疚……”
　　“那钥匙呢？也是你给的？”林彦盯着他又问。
　　林丛没打算装傻充愣，承认道：“他说要来看看你，我让他挑你不在的时候，我没想到今天会碰上，还买了家具。”他对林彦合起手掌，连续地弯腰道歉，“对不起，哥，家具你不喜欢，咱们就让他带回去，你别生气，好不好？”
　　林续成十分意外林丛对林彦的姿态居然放得这样低，与不认他的大儿子比，他自然是更喜欢林丛这个小儿子的，于是插话进来道：“林彦，不要怪你弟弟，他没有恶意。”
　　林彦随意地笑了笑，说：“你们都善良，有恶意的是我。所以给你们一个钟头时间，带着施舍都走吧。”说完这话，他直接转身上楼去了。
　　林丛扭头怒视林续成：“我好不容易跟我哥搞好关系，你这一来，又归零了！”
　　林续成抿紧嘴唇没有说话，他看了林丛一眼，抬脚去追林彦。
　　“你别去！”林丛喊，“你快回来！”
　　“我去找你哥再谈一谈。”林续成对他讲，“你也跟着。”
　　进门后，林彦的情绪立刻差到了顶点。玄关的茶色衣架跟小鞋柜被换了套新的，黑灰组合，松木材质，设计也不错，只是他不可能会喜欢。客厅电视连带电视柜也是新的，包括桌椅在内，还有他跟贺正西的卧室，几乎有三分之二的东西全被换了新。
　　林彦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暂居地，难以抑制心里的愤怒。
　　“怎么样？”林续成笑着跟进来，他脚上套着的，是今天刚买回来的新拖鞋，也是灰色。他走到林彦身侧说：“你们这年龄应该都挺喜欢这样的简洁设计？我让秘书跑了许多家商场才定了这些，质量都很好，可以用许多年……”
　　“搬走这些东西。”林彦打断他的话，“请你立刻把我的家恢复原样！”
　　林续成示意他冷静，耐心道：“我没给你丢掉，它们全在储藏室，储藏室的钥匙给你换了更好的，在书桌上放着。如果你实在不喜欢，明天，明天我让工人们给你恢复，行不行？”
　　“就现在。”林彦的冷漠道，“如果一个钟头不够，那就一整晚。”
　　“工人已经要下班了。”林续成说。
　　林彦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你自己没有手？非得找工人？”他指着正要走过来的林丛，说：“可以让你儿子帮忙。”
　　林续成闻言皱了皱眉，但很快又换上了一副微笑的表情，他把外套脱下来，挂在臂弯里，继续耐心地劝林彦：“别这样，人总有一个适应的过程。等过几天你实在喜欢不起来，我再运走。这样总该可以？”
　　林彦不再与他说话了，而是对林丛道：“他不搬，你来。”
　　林丛走过去去拽林续成的衣服：“爸，别逼我哥了，那小卡车应该还没开远，大不了加点钱，让他们再回来加个班。”他尴尬地对林彦笑了笑，说：“只能先撤走现有的，原先的家具，明早再恢复，哥这样行么。”
　　林彦点头表示了赞同。
　　林续成却并不这样想，他是抱着好意过来的，辛辛苦苦忙活了两天，结果却没有赚到一个好脸。他认为自己的长辈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面子丢得一干二净。林续成咽不下这口气，他走到沙发前，居然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颇像个中年无赖。
　　林彦见林续成这个样子，简直震惊得说不出任何话了。他怒气上涌，眼睛充血，双手微微地发着抖。林丛很怕他出事，急忙走到林续成面前，又劝了几句。
　　林续成怎么会听这个没出息小儿子的话，他依旧坦坦荡荡地坐着。
　　室内一片安静，三、四分钟后，他也许是认为无聊，又或许是想故意让林彦难堪，林续成突然拿起遥控器打开了新电视机，不停地换台。
　　林彦被一阵阵起伏不定的声音弄得开始头疼，他厌烦地抬起手，一下下地挤按太阳穴。
　　林丛过去跟他说：“哥，要不你先回卧室，我再去劝劝。”
　　林彦：“你在他眼里一文不值，你没看出来？”
　　林丛也没话说了。
　　林彦冷笑几声，径直走进厨房，拿了根长木棍出来。
　　林丛以为他要揍林续成了，过去拦着，着急道：“不要打人！”
　　林彦推开林丛，沉默地走到电视机前，抬手用力一砸，崭新的电视屏上立刻被砸出来几十簇放射状的白线。
　　“看得开心么？”他转过脸问林续成。
　　林续成暴怒地站起身，伸手甩了林彦一巴掌，厉声道：“无法无天！这台电视12万！你说砸就砸！”
　　林彦耳内响起一声尖锐的鸣叫，他晃晃脑袋，邪邪笑着：“早让你搬走了，你又不搬，这不是活该么？”他碰了碰自己发疼的脸颊，放下手里的东西，愉快地鼓掌：“故意伤害？再加个遗弃罪？你可真是集大成者。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别担心，不会坐牢的。”
　　林丛被林续成那一巴掌给吓蒙了，等林彦开口说话，他才想起来跑过去把对峙的两人分开，之后又悄悄给贺正西发了条短信。这样的情况，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此时的林丛，已经对林续成彻底失望，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是这样的人，他很担心林彦。但林彦却像是不在乎一样，继续瞪着林续成，眼神毫无示弱。
　　许久过后，林续成的态度终于软了下来，他掏出手机，给自己的秘书打电话，让他带个私人医生过来。
　　“不需要医生，你立刻从我的家里滚出去就行。”林彦沙哑着嗓子说。
　　林续成压下火气，挂掉电话说：“你需要学会怎么跟长辈说话。”
　　林彦抬高声音道：“你算什么长辈？你比垃圾还不如！”
　　林续成举起胳膊，又要甩巴掌，被林丛拼命拦了下来。他重新坐回沙发上，叹了口气说：“好吧，我们不谈这个问题。”
　　“看，你又在逃避了。”林彦笑着道，他伸手直指林续成，语气强硬，“你没有脸来谈，你这样的人，事业再成功，都没有资格被尊敬。”
　　“我就这么一文不值？”
　　“是的。”
　　林续成这时却说：“你宁愿去守着一个还在坐牢的运.毒.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