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照片拍摄得太模糊,以至于他只能看见迟鑫脸部的大致轮廓,并没有关注到他高高凸起的颧骨。
“你找我过来干什么?”迟鑫的眼神落在了施屿的下巴上,目光有些躲闪,“昨天我们不是才见过面吗?”
施屿换了个坐姿,双手交叉相叠,目光沉沉地落在了迟鑫脸上:“你现在这种样子,不打算回到娱乐圈了吗?”
“回娱乐圈?”迟鑫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瘦削的脸上露出了刻薄的笑容,不知是对施屿的,还是自嘲,“回去有什么意思?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你还指望看到我的人生烂得更彻底一些吗?”
施屿回忆了一下平时林宙的风格和他的咬字方式,笑眯眯地回答:“怎么会呢?我们是朋友阿。”
迟鑫笑出了一声气音:“你是不是闲着无聊,找我来做你的消遣?”
施屿弯着眼睛看他,不置可否。
施屿此时突然想起赵行川还在那个男团里的时候,似乎和迟鑫签的是同一家公司,按照赵行川那种性格来说,迟鑫和他不会不认识。
他微微抬眼,冒险道:“我今天来找你的目的,是关于赵行川的。”
“你得给我点时间,我们毕竟都两年多没见了,我怎么约得到他?”迟鑫顿了顿,又道,“我回去想了想,这事风险太大,我还得考虑考虑。”
施屿:“你没有考虑的余地。”
迟鑫的嘴角泛起一抹苦笑:“你承诺要给的钱我还没有收到,之前的那点东西就当作是你消遣完的施舍——你是不是想不到我这种烂人还会反抗?我没烂到骨子里,施屿,有些人表面光风霁月的,其实已经烂到了芯子里。”
看他的神态和细微的动作,施屿估计他这最后一句话是在嘲讽自己。
“我先走了。”迟鑫重新带好口罩。
“等等。”施屿叫住他。
迟鑫回头。
“如果你真的笃定不会帮我做那件事,你今天就不会来,这样想想,谁又比谁高尚?”施屿故意激他。
迟鑫讥讽地扯了扯嘴角:“施大明星,您忘了,我和赵行川只是两年多没见的普通同事,我为了自己的利益害他,那我可没有什么心理阻碍。可是你们不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吗?赵行川最近的朋友圈可是经常提到你呢。”
施屿脸上仍然带笑,脊背却有些发凉。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林宙大概是想借迟鑫的手让赵行川和毒品扯上关系。他还记得……那些和毒品扯上关系的明星,没一个能再爬起来的。
迟鑫离开后,施屿接着也走了。服务员忙开口道:“先生,这些饭菜您都还没动过。”
另一间房间里一个服务生打扮的年轻人问杨兴松:“经理,就这样放他们走吗?”
“当然,你还想绑架施屿吗?”
“那您为什么……”
“我只是怀疑,施屿从前可从来不屑与我们这些人为伍,突然转性,不多留点心眼万一被人坑了怎么办?”
傍晚六点整,施屿家。
施屿回来后就躺在家里的沙发上发呆,整理出了林宙无数可能完成的阴谋诡计,现在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一旦想到自己推测的不幸结果里有赵行川的名字,施屿就觉得心脏发紧。
为了从心烦意乱里解脱出来,施屿决定先去洗个脸,然后再逼自己睡着。
然而他刚放好水,林宙就突然出现,施屿这回对林宙已经出离了愤怒,他几乎想立刻杀了林宙,粉碎他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和控制欲。
所以他并没有顺从地交出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两个让人格相互切换,林宙一旦处于优势,就把施屿的脸往洗脸盆里按。
温热的水滚进了施屿的鼻腔,模糊了他的眼睛,不过林宙就像个没有感觉的变态,痛苦的似乎只有施屿一个。
折腾了二十多分钟后,厕所一片狼藉,施屿靠在厕所外面的墙上喘气,头发和上半身几乎全被水打湿了。
“我还以为你不怕死。”林宙笑着说,“你放心,我怎么舍得就这样杀死你?还想让你陪我玩玩其他游戏呢。”
“哦,对。去找过杨兴松了吧?你都问了他什么呀?我猜猜,唔……不过,就算你问了,他也不会告诉你的吧。”林宙自言自语道,“那个蠢货那么贼。”
“诶,发现杀不死我的时候是不是特别生气?”林宙欢快地弯了一下眼角,“我以前觉得安慰你和保护你让我骄傲,但是现在你挫败的样子更让我开心。”
“喂,你为什么不理我?”
施屿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现在实在不想理林宙,愤怒被一把火点燃,不消片刻就烧成了灰。冰冰冷冷的理智将其席卷而过,愤怒就蔓延成了无边无际的落寞。
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突然振了振,施屿走过去,随手抽出几张手纸把脸擦干,然后才接通了电话。
“施屿!”
听见赵行川的声音,施屿的眉头舒展了一些:“嗯。”
“我爸妈问你什么时候有空,他们想让你来我们家吃饭。”赵行川语气欢快地说道。
施屿拉上窗帘,客厅失去了光源,顿时变得昏暗起来:“你们家过年,我去打扰,是不是不太好?”
赵行川当着他父母的面,笑眯眯地同施屿说:“过完年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不太好的,再说我爸妈都巴巴地盼着你来呢。”
正坐在旁边喝茶的赵父给了他一个大白眼,嘀咕着问赵母道:“你儿子是不是觉得我聋了?”
电话另一头的施屿当然知道赵行川这话参真半假,只是在哄他开心,不过他也欣然接受了:“这样吗?”
“当然。”
赵行川一边打电话,一边在他两位家长面前晃来晃去地踱步:“所以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约个时间吧。”
赵老头现在看赵行川哪哪都不顺眼,因此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老头都要找茬:“打电话就打电话,你晃来晃去干什么?”
赵行川没理他,任凭赵老头在那里发牢骚。施屿顿了顿,开口道:“我还是觉得我们……”
赵行川似乎是猜到了他下几句要说什么,于是忙打断他道,“我觉得大年三十那天就不错,今年我亲自下厨。”
“赵行川,你听我说……”
“嘘,我不想听你说,大过年的,不准说我不爱听的。”赵行川不再在他父母眼前瞎晃,转而走向了楼上,“你不是说你也喜欢我吗?那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施屿默然。
好像是在他小时候就养成的习惯,施屿遇见幸运的、让他开心的事,其实都不怎么敢笑。笑的太大声,是会被上帝听见的,上帝他老人家一高兴,说不定就要再给他的人生再添几笔波澜。
乐极生悲都是常态。
墨菲定律在日复一日的日常生活中刻进了他的潜意识,让他在遇到幸运的事时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先防御性悲伤。
以免将来要承受被快乐反噬的加倍痛苦。
“对不起,我没法像你一样勇敢。”施屿靠坐在沙发上,眼睛半睁不睁,他的心率还没缓过来,头疼得厉害,所以思维还略有些混乱,“我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好,不值得你…”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图片与实物不符的虚假产品,没在包装盒上就写清楚,于是生怕买到他的顾客会不满意,所以干脆就缩在包装里既期待又害怕地缩着脑袋。
“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一时兴起施屿,你能不能…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赵行川突然有点生气,音量就稍微拔高了一些,没那么温柔的话说出来,竟然平添了几分郑重,“她们只爱闪闪发光的你,包括孙星宇,但我不是,我爱你的全部。”
“这世上没有绝对完美的人,但因为我喜欢你,你在我眼里就是无可挑剔的,施屿哥哥,你明不明白阿?”
施屿发现自己今天脑子可能进了水,一接通电源,就猝不及防地短路了,听赵行川说完这一番话,竟然又沉默了。
他不说话,赵行川反正也能自言自语,这点沉默影响不了他的发挥:“人生这么短暂,总瞻前顾后的多败兴阿,对吧?如果你觉得进度太快了,咱们可以再等等,等到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了,再来我家,好不好?”
施屿紧了紧垂在一边的拳头,生生在自己的掌心掐出了几块印子,人生第一次,他希望自己能再铁石心肠一点,这样大概他就舍得对赵行川说“不”了。
“我可以把勇气分给你一半,承诺以后和现在一样爱你,绝对不辜负,绝对不让你在我这受一点委屈…我可以承诺很多,保证不食言,你给点反应好不好?”赵行川搜肠刮肚,恨不得把能想到的花言巧语都挖出来哄施屿。
施屿此时心软得已经没边了,什么顾虑都已经被赵行川的几句话卷到了天涯海角。
他缓缓地回答道:“好。”
“我相信你。”
第48章 亲人
既然都已经答应了赵行川,也为了不给他的父母留下一个磨磨蹭蹭的坏印象,施屿决定就按赵行川所说的,大年三十晚上去他家过年,赵行川自然是非常乐意的,但参加高考都没紧张过的施屿,却为这事失眠了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