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传口谕的这人,也是个促狭的,说什么话都只说一半儿。当然,这是他故意的,谁让端王爷是这么吩咐的呢。只听得他笑着说:“硕亲王,皇上在龙源楼等您见驾呢,赶紧跟咱家走吧。对了,皓祯贝子也在,刚还跟皇上提起了婚事呢。”这话说得,硕王能听明白么?
当然不能!硕亲王很高兴,笑得都合不拢嘴儿了。以往皇上微服出宫,总是一些近臣陪伴,可从没召见过他啊。现在怎么样?皓祯一入了皇上的眼,就连他这个阿玛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啊。这事儿啊,指定是皇上在街上看见了皓祯,又说起了跟公主的婚事,所以皇上才召见他这个亲家过去商议呢。于是,硕王二话不说,屁颠屁颠地就跟着去了。
但是,在龙源楼迎接他的,不是乾隆跟皓祯其乐融融地谈话场面;而是堵着嘴跪在地上的儿子和满脸山雨欲来的乾隆。当然,还有一个满嘴冰淇淋的克善,跟一个馋得想流口水的多隆。满腔的喜悦被一盆冰水兜头浇熄,只剩下刺骨的冰寒。
这是……出了什么事?
☆、第035章 专业坑爹
岳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皓祯犯了什么过错,但是他知道自己立刻磕头请罪是没错的。看着情形就知道,皓祯这必然是不知怎的冲撞了皇上。他自己的儿子他知道,皓祯虽然什么都好,可就是性子略嫌清高,说话又直爽,很容易不知不觉间就得罪人。
看皓祯被堵着嘴的样子,想必是他说了什么让皇上听去了。岳礼一边暗恨皓祯惹事不长眼,一边又暗中感叹这个儿子太过耿直,让他又喜又忧啊。他不敢耽搁,战战兢兢地跪下请安,然后满面羞愧地道:“奴才教子不严,让这孽障冒犯了皇上,奴才回去定家法重重处置。”
家法处置?乾隆好悬没被他气乐了,一抬手就将手里的茶盏跩过去,正砸在岳礼的胸前。他声音冷冽地问道:“岳礼,你也不问问你那个孽障犯了什么事,就想带回去家法处置?朕问你,什么时候,你硕王府的家法也能代替我大清的国法了不成?”
先是被砸得有点发懵,紧接着又被皇上问得魂不守舍,岳礼吓得以首叩地,口中连呼“皇上息怒,奴才不敢”。胸口的衣襟被打湿,上面还挂着几片茶叶,有一片甚至还调皮地沾到他的下巴上,岳礼也不敢去整理这副狼狈的样子。
到这时候,岳礼才真正惶恐起来。先前在他想来,皓祯是皇上未来的女婿,就算再怎样,皇上也会看在兰公主面上网开一面。可现在看来,全部是那么回事,这兰公主似乎不如传闻中得宠啊。这都要举行婚礼了,皇上却不给他这个亲家一点面子,这还不是明证么?!
“岳礼,朕问你,”乾隆摔了一杯子,稍微消了点气,语气阴沉地开口,“你什么时候改了富察的姓氏,改姓国姓爱新觉罗了呢?有没有通知富察氏的宗族?有没有上报给宗人府?还是说他们都玩忽职守了,让你们一家子‘皇族亲贵’流落在外几十年?”
听见这问话,岳礼的头就懵了一懵,眼前一黑差点没栽倒。他猛地抬起震惊的脸,连连叩首,颤声道:“皇,皇上,何出此言啊?奴才怎敢如此大逆不道,有这等不臣之心?!这、这定是有人谗言,奴才恳请皇上明察啊。”别让他知道是谁泼的脏水,否则就是不死不休!
“原来,你还知道这话是不能谁都能说的啊。朕还以为,你那孽障不知道,是因为你平常就是那么教的呢。”乾隆冷笑一声,指指一边憋成猪肝脸的耗子,“也别说谁陷害诬赖你,岳礼,这话出自你那孽障之口,被朕亲耳听到。可别说,是朕要陷害你。”
岳礼跪伏在地上不敢起身,用尽全身力气才止住冲过去抽皓祯一顿嘴巴的冲.动。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畜牲!他将头磕得咚咚响,老泪纵横地道:“皇上,皓祯如此,想是即将赢取和兰公主,一时兴奋。不过,皓祯言语冒犯皇族,实是奴才教子不严,请皇上降罪。”
还敢提兰馨?乾隆稍息的怒气再度爆发,随手就想寻摸个东西砸过去。还没等他找到趁手的家伙,手里就多了个小碗,老乾想也不想地就砸。砸过之后才反应过来,一扭头就看见克善正冲他笑。乾隆一下子就觉得,不用吃那什么冰淇淋,他都觉得透心凉了。
不过,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乾隆决定先把硕王喷完了再说,“岳礼,你们家是不是觉得朕的女儿愁嫁啊?朕允许你那孽障尚主,那是朕给你们家的恩赐,是你们家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你们愿意,要给朕高高兴兴感激涕零的;你们不愿意,更要给朕如此。”
“哼,你那孽障倒好,当街就喊上了,什么不想娶、不喜欢的。朕家的女儿,是他这种东西也配挑剔的么?”乾隆不屑地目光从皓祯身上扫过,语气中的鄙夷让耗子满面通红浑身发抖,“行!不想娶、不喜欢是不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朕会成全他的。”
岳礼真想一翻白眼昏过去,皓祯那个畜牲到底都跟皇上说了些什么啊?不想娶公主,你还以为这是你挑人家呢?岳礼是真想不明白啊,这儿子平时看上去聪明伶俐的,怎么到了皇上跟前就尽说昏话呢?他现在甚至都没力气生气了,先把皇上的怒气对付过去才是正事。
而且,他可不相信皇上所说的什么‘成全’。指婚的圣旨已下,皓祯和兰公主已经是世人认定的一对儿了。即便是皇帝的女儿,若有了退婚的事情,即便是主动退婚的,名声总也不好听了。皇上为了不破坏兰公主的名声,那还不定怎么对付皓祯呢,说不定就是直接弄死。
他虽然有两个儿子,可看重的却唯有皓祯一人。当成继承人培养了这么多年,却是不能放弃的。所以,岳礼唯有以头怆地,口中连连哭求“皇上恕罪……”。他已经打定主意了,明儿就把皓祯关在家里,哪儿也不许去了,省得他再在街上胡咧咧。
乾隆急着打发他们,也不再多说,直接降旨道:“富察?皓祯生性狂悖,言语犯禁,妄议贵人,夺爵,杖八十。富察?岳礼教子无方,家风不谨,降多罗贝勒,罚俸十年。”说完一摆手,边上的侍卫拖着皓祯就往外走,准备到门口打板子。板子由老邢友情提供!
这就成贝勒了?这句话在脑子里冒出来的时候,岳礼就瘫在那儿了。想当年,他凭着军功和救驾荣封亲王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如今却已经不费吹灰之力地连降两级。这真是老子拼命几十年,抵不上儿子坑爹两句话啊。他这到底是什么命啊,怎么就这么苦呢?!
克善一边往嘴里送冰淇淋,一边幸灾乐祸地看戏。别说,这老外鼓捣地还不错,弄得冰淇淋味儿很正。多隆是没座儿的,就站在他身后。不一会儿,克善就觉得这小子越靠越近。一回头就看见多隆抻着脖子,嘴角还挂着可以的透明液体。克善举了举手中勺子,‘想吃?’。
多隆愣了愣,然后猛点头。他早就看见那几个冻在冰鉴里的小碗了,里面是白色的、软软的小吃,看端亲王的样子就知道很好吃。可是,皇上正盛怒着,他不敢放肆,没赐座就不敢坐,没让吃他更不敢吃了。但是,看着实在是眼馋,看端亲王一碗有一碗的,他好馋啊。
还是端亲王好啊!就算皇上气成那样,还不忘了让掌柜的给端亲王上小吃解暑。越是看着端亲王吃得美滋滋,多隆就越觉得热,视线就越离不开那些吃食,连皇上在那儿稀里哗啦地摔东西都被他自动过滤掉了。端亲王真幸福啊,爷怎么就没个这么体贴的长辈呢……
老乾怒了!好容易打发了硕王父子,正准备跟克儿好好聊聊,诉诉被激怒的委屈呢。可他一回头看见了什么?康郡王家的那个小子,竟然敢跟克儿挤眉弄眼的,他想干什么!乾隆脸色一肃,气哼哼地道:“多隆,给朕滚回府去禁足,什么时候不会闯祸了再出来。”
啊?正垂涎着冰淇淋的多隆,被老乾这一嗓子吓得不轻,反射xing地跪倒领旨。他也知道自己的事,禁足什么的就是家常便饭,可皇上这话却不好糊弄。‘什么时候不闯祸了再出来’,那他是不是这一辈子都不用出门了?多隆苦着脸,好像吃完了再滚啊。
“你等等,”克善勾起嘴角,瞥了老乾一眼,笑眯眯地叫住多隆,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然后吩咐杨得用道:“得用,你跟这多隆贝子一起下去,叫老邢给他准备几份冰淇淋带走。记得吩咐他们,在食盒里多备些冰。外面天热得很,省得回去都化了。”
多隆被叫住的时候,偷眼去看乾隆,发现皇上虽然沉着脸却没有反对的意思。端亲王吩咐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不过去传个话儿罢了。不过,这报酬很让他惊喜和满意。冰淇淋哎,还以为今天吃不到了呢,谁知道还能带回家去吃。于是,馋嘴多隆飘着走了。
“克儿,你跟那小子很熟啊?”乾隆挥退了闲杂人等,雅座里只剩下他跟克善。他想控制一下自己的表情和语气,但是很失败,酸不唧唧地说道:“朕听说,那小子不是个好东西,惹是生非就没比他在行的了,你以后离他远一点。”干嘛特地给他吃的,朕还没吃到嘴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