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候鸟 (你的老光姨)

　　“需要什么设备？”
　　“缺什么只管说我们尽快会运过来。”
　　“你们医院怎么连CCU都没啊。”
　　最后要不是小汪下令赶人，生怕会变为医闹。
　　接下来的几天，各种设备跟不要钱一般的嗖嗖嗖的往医院送，目的是维护住他们李总的生命。而操持这一切的人，是小蜜。
　　小蜜当天晚上就坐飞机来了，并没有坐轮椅，步伐稳健的在大厅里走来走去，让小刘很意外。
　　第二个出现的是小黄。小黄的父亲在昌吉，到海南有4400KM，竖跨了整个祖国，路程远飞机少，最后小黄是搭乘军用飞机到了帝都然后再转机飞来的。
　　当靳十五赶到医院，干舅早已生龙活虎躺在床上作威作福，如果不是脸色还是那么白，哪里看得出来是个刚进过ICU的人。
　　跟干舅生命相关的三个男人到齐，都期望能见干舅一面，可干舅却谁都不见。
　　但随着在三亚带着老婆孩子的宿医生赶来，干舅立马变卦，非要闹着要去普通病房。为什么？ICU一次只能允许一名家属探视，而且不能有小孩子。这怎么能行，干舅要看他的宝贝干女儿，说什么都要出去。
　　“我去劝劝吧，你留在这里。”宿医生摸了摸女儿的头，进了屋子。
　　外边，小姑娘和宿医生的老婆，每个人都顶着一双兔子红眼，显然也哭了很久。而另一边，靳医生、小蜜、小黄，三个男人坐在一起，脸上带着同一种表情，嫉妒。
　　也顾不得三个男人的恩怨情仇，小刘走向了靳十五，可是面对靳十五，小刘却说不出来一句话。手就忍不住颤抖，直到被靳十五握住。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靳医生拍了拍小刘的肩膀：“不论是CPR还是坚持送天干来医院，都做得很好。”
　　“可是，万一....”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的担心确实是对的，但是哪怕如此，都应该要进行心肺复苏。不论是我，还是其他医生，都认为你们当时做的是对的。”
　　看到小刘欲言又止，靳十五拍了拍小刘的背：“小刘，咱们急诊医生，跟别人是不一样的。别的医生是打靶，知道目标在哪里然后再行动，咱们是先行动还要保证子弹打到靶上。看起来做不到是么？但是必须要做到。”
　　小刘直视着靳医生的眼睛，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沉默了。
　　“我知道你在自责，想长期当医生，必须要经历这一关，如果你过不去，就寿命你不适合。”靳十五摇了摇头：“急诊是存在一定赌博风险的，尽人事，听天命，计划赶不上变化，但我们仍然要尽全力去观察去防止，因为咱们是医生。”
　　“我懂，我不会放弃的，我也明白将来会怎么做了。”听到小刘的话，靳十五的表情缓和了一些。
“叮叮...”
“抱歉。电话..喂，哥..”
随着电话铃响起，靳十五走到了角落去接听电话，留下了小刘独自叹息。
　　作为医院最年轻的主任医师，各科室对于靳十五也足够尊重，但还是害怕，因为靳十五是个想发现什么立马要行动的人，跟他合作加班十有八九。但害怕归害怕，随着靳医生屡次跑赢了死神，大家越来越理解，靳十五的忽然行动，是有理由的。
　　急诊医生，没有后悔要这个说法，遇事要冷静、认真、细心、胆大，只有跑赢时间，才能不留遗憾。后悔不解决问题。
　　宿医生没多久就出来了，告诉了自己女儿干舅没事，一周后就能来看了，小姑娘马上破涕为笑。宿医生带着老婆孩子离开了，小刘陪着小汪去休息，靳十五则在给小黄解释着什么。
　　那天回到宾馆，小汪很快就睡着了，小刘抱着小汪，久久不能平静。最后，小刘还是坐了起来，他电话给小黄，希望小黄能帮忙找到小汪母亲的病例。拿到病例的时候，几乎跟小刘想的一样。就在小刘琢磨着什么时候找干舅聊一下合适时，干舅忽然找了小刘。
　　“是，家族遗传的，我父亲就有，我姐姐其实最后也是死于心力衰竭。”
第二天下午开放日，躺在ICU满身都是电线的干舅看着窗外，不论是病房还是医院，整体环境都很好，医生让干舅留在这里修养，他也同意了。
　　第一次，干舅讲述了自己的出生。
　　原来，干舅的父亲就患有马凡综合症，干舅的母亲其实是知道的，并且是故意选择的，因为她听说马凡综合症换着的手指异常灵活，能在演奏乐器上大放光彩，所以为了要一个音乐天才，干舅的母亲冒着风险去“制造”这些天才。小汪母亲上边有一个哥哥，很小就显露出了马凡综合症的各种特征，高度近视，脊椎弯曲，心脏瓣膜畸形。
　　“没有救。因为哥哥不是我母亲心仪的孩子，心脏发病直接就放弃了。”说到这里，干舅表情没有任何波澜，他知道，如果不是他有天赋，估计也是这样的结果。
　　“姐姐发现的也很早，治疗效果也不错。当时医生不推荐她要孩子，但是她拼了命也要生下小汪，当时我不懂，现在我也不懂。想了想，可能也是别人有，自己也想有，所以才拿孩子赌博吧，反正很多人觉得，孩子如果死了，跟他一开始没出生没有区别。但万一活了，自己就赢了。很可笑吧，我的姐姐，富贵人家，良好的教育，她还会这么做。还好小汪是健康的，这件事情小汪一直不知道，你也别说了。目前小汪一直认为他母亲死于乳腺癌并发症。”干舅闭上了眼睛，他现在不能平躺，只能半坐着。“...”
　　“我知道，您放心。”
　　“人生不等人，小刘，不要让太多复杂的事情干扰了你，不然等你身不由己，就发现自己有太多的遗憾...”
　　“嗯，我明白...”
　　“还有一件事情...小刘你帮我去办了吧，我去不了了。”干舅扭过头，用苍白的嘴唇吐出了几个字，小刘竟然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不自主的问了一句：“您说什么？”
　　“石医生死了，今天凌晨...具体情况我不知道......你等一下收拾东西回帝都，票小黄已经准备好了。”
第94章 第 94 章
到了帝都，小刘下飞机打车就向宾馆奔去。
本来小汪也想跟来，但被小刘强制摁在了海南，毕竟干舅也需要人照顾。
　　一路上，小刘都有些转不过来。明明三十晚上拜年时，石医生还在跟静静抢猫，怎么转眼人就不见了。
　　到了宾馆，是小明哥等在楼下接应。
　　“在医院走的，那天查房结束，忽然人就倒了，没抢救过来。”说这些话的时候，小明哥的带着一种遗憾的表情，谁能想到，自己作为神经外科的名刀，最后会死于突发脑溢血。
　　“什么时候火化？”
　　小刘没有等到答案，抬头看着小明哥，发现小明哥面带难色。正巧这时，电梯到达了预定楼层，在出电梯的刹那，小刘听到了一句：“都捐了。”
　　小刘情绪的崩溃，发生在看到石阿姨时。
　　正琢磨这如何安慰阿姨，没想到阿姨竟然相当冷静，除了脸上的疲惫，根本看不出悲哀，反而开口说了一句：“小刘你来了啊，这么大老远的，真不好意思啊。”
　　一个没忍住，小刘的眼睛迅速湿润了。但想到小明哥教导他的，不能哭，小刘强忍住眼泪，点了点头，硬忍着说了一句：“应该的。”
　　“那你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告别仪式，结束后就拉走了。”
　　阿姨说完，小刘才发现没看到静静。
　　“小刘，你去看看静静吧，这孩子...到现在都没哭过，不会出事了吧。”石阿姨苦笑了一下：“我...我不能没有了静静啊。”
　　“我懂，阿姨你稍等，我去看看她。”说完，小刘就直奔医院的太平间。
　　太平间里，静静坐一排柜子对面，面无表情。也许是自己医院，才能有这样的特权，冰柜正对面的桌子上，放满了白色的鲜花，都是医护工作人员送来的。
　　直到小刘走到静静身旁，她都没说一句话。小刘拉过椅子，坐在静静的身旁，默默地陪伴着。
　　中途，还有两位小护士来献花，静静也只是简单的谢过。
　　许久，伴随着冰柜制动的声音后，静静缓缓地开口了：“都捐了，心、肺、肝、两肾、胰，小肠，都已经摘走了，还有角膜。明天拉走后做骨骼处理，说是皮肤和肌腱也会被利用，具体我不知道....”
　　静静说完，起身站了起来，小刘连忙跟了出去，走到大门口看到静静停下，小刘刚站稳脚，就被静静一把抱住。
　　“小刘，我爸走了，他怎么能走了呢...这是假的吧.....”静静身体颤抖着，却没有哭。
　　“叔叔真的走了。”小刘抚摸着静静的头，希望能给予静静一些支撑：“哭吧，静静，想哭就哭，你没必要这么坚强。我相信叔叔也不会怪你。”
　　小刘的话，就像一句命令。静静瞬间变成了一个委屈的孩子，抱着小刘嚎啕大哭。
　　都说笑容会传染，悲哀也一样，冰冷的环境，想起石医生的种种，小刘的眼泪也流了下来。还好，现在的角度，静静看不到小刘的哭泣。
　　小刘就这么抱着静静。这么多年，小刘仍然不知道该如何给于一个人安慰。一阵脚步声传来，小刘回过头，看到小汪站在走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