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装游戏里依然是空空荡荡的,小狐狸不在,“方絮”更不在。
额头上的青筋不受控制地往外凸了凸,方维之又捧起水往脸上拍,水珠顺着下巴的弧度淌到脖颈上,瞬间在衣领中消失无踪。
中午的时候林临和岑颖回来了,曾雅丽履行请大家吃饭的承诺,带着众人离开了国图。
一路上,组员们对曾雅丽的车,曾雅丽的人脉,曾雅丽订的餐厅都赞不绝口,曾雅丽微微养着下巴,眼角的余光透过后视镜观察方维之的表情,本以为能在后者脸上看到一些动容,让她失望的是方维之只是平静地望着窗外。
林临挪到方维之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这位曾学姐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方维之言简意赅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什么?”林临喊出了声,组员们纷纷看向他,他惊道,“你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我怎么没发现,是咱们航院的吗?”
“不是。”
“啧啧,你小子可以的啊,捂得这么严实,什么时候带来给兄弟看看呗?”
“来不了。”方维之总算转过头来看了看林临,淡淡道,“他已经死了。”
林临顿时呼吸一窒,对方维之抱歉地笑笑,好久没敢跟他再搭话。
让你多嘴,戳人家的伤心事!
岑颖也拉了拉林临,示意他别再多说了,林临打开微信给方维之发了个安慰抚摸的表情,然后乖乖地坐着不动了。
组员们听到这事,纷纷感慨这次可以霸占校园论坛首页飘红帖子了——爱心男神并航院第一帅哥原来爱人已逝,不再找女友只因专情怀旧!
这标题,至少值十包辣条!
曾雅丽听见方维之这么说,不但没沮丧反而一扫先前烦躁的心情。
再怎么说,死人都已经死了,人的一生那么长,守着一个牌位能过多久呢?她依然对自己有信心,相信她能把那个死人贬到泥里去。
而此时,不知不觉成为众人的思考题的时叙正蹲在路边一个烧烤摊前走不动路。
冒着油的鸡翅膀,刷着层层香料的羊肉,滋滋作响的肥牛……时叙使劲地摇着尾巴,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天知道他有多么想念正常人的食物,要不然那天也不会看着豆角焖面跟小狐狸哗啦啦吐苦水了。
看管烧烤摊的是一老一少两个人,看起来应该是父子,老人嘀咕了一句:“谁家的小狗走丢了?”
时叙这次兑换的小柴犬不仅身体健康、皮毛发亮、眼睛炯炯有神,而且品相十分正宗一看就不像是流浪狗小土狗,年轻人环顾四周道:“可能主人就在附近吧,听说这种柴犬很珍贵的。”
老人搓了搓手,有些担心:“天凉了,偷狗贼也要多起来了,这样在外面跑多不安全啊。”
年轻人洒然一笑:“爹,那是我们还在农村老家的事情了,现在城里没那样的贼吧?”
“这你就想不到了吧,我昨天晚上看新闻还看到有个小区丢失了近一半的狗,警察查监控找到了一个惯犯,还抄了那个杀狗卖狗的黑作坊呢。”
说着,老人拿起一串烤羊肉走到小柴犬前面,笑着往前递了递。
时叙的口水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舔上香辣的酱汁。
老人家吓了一跳,怕尖锐的竹签头戳到时叙的喉咙,赶紧把香喷喷的烤肉从竹签上剔下来。
时叙嚼了两下就把肉囫囵吞了进去,那口感和香味久久停留在口中,顿时感觉整只狗崽子都舒爽了。
老人好笑地把他抱起来揉了揉,时叙感恩地用脑袋蹭蹭老人粗糙的手掌,老人忽然对年轻人说:“要是它的主人没找过来,我们就养着它吧?”
嗯?不行!我还要去找方维之呢!
时叙一听,耳朵竖了起来,连忙挥着爪子挣脱老人的怀抱。
老人以为自己弄疼了小狗崽,却见小狗崽窜到地上对着他低低地“汪汪”两声,然后撒开腿就往马路对面跑。
老人和年轻人都吓了一跳,路口的红绿灯此时刚好变成绿灯,一辆辆车都是没有生命的机器,转瞬间就可以带走一个美好的生命,老人急得想追过去把时叙抱回来,恰好前面一辆车开过把他蹭的一个趔趄,年轻人赶紧上前拉住老人,让他别冲动。
汽车紧急刹车,身体因为惯性的作用而前倾,后座上闭目养神的妇女恹恹地睁开了眼睛。
司机连忙道:“对不起女士,刚才前面跑过一只小狗。”
秦秋露没有怪他的意思,侧过脸略微打开车窗,果然看见小柴犬欢快而奔放的背影,小尾巴甩得像是要飞起来,连带着屁股也一扭一扭的,不知道在傻乐些什么。
秦秋露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点点浅淡的笑容。
忽然,斜刺里冲出一辆黑色宾利,小柴犬机智地往旁边跑,那司机一个急刹车停住了,砰地一下打开车门一脚踹向小狗的肚子。
“妈的,谁家的小畜生!在马路上穿来穿去活该撞不死你!”
时叙看准了头上的指示灯才拐弯的,明明是这辆车突然冲出来,它没料到车主对他大发脾气,一时没有防备肚子上就传来了一阵剧痛。
“嗯哩……”
可怜巴巴地滚到了绿化带里,时叙痛得眼泪汪汪一时都起不来了,那人还想上去再补一脚,秦秋露却小跑着赶在他之前护住了小狗崽。
打狗要看主人,以为是小狗的主人找来了那年轻人恨恨地撂下一句“管好你的狗”就回到车上狂飙而去,留下一阵难闻的尾气。
时叙无力地在地上哼哼,感叹自己运气太差流年不利,先是失去了小狐狸的支持而完全路痴找不到去国家图书馆的方向,再是惊险地一次次与车轮擦肩而过,现在还被人欺负……
好想向大哥告状,要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能好起来!
秦秋露小心翼翼地抱起时叙回到车上,浓密的毛发遮住了淤青的伤口,秦秋露试探着揉了揉,时叙立即反射性地一抽,痛到五脏六腑都好像绞在了一起。
“真是个小可怜……”秦秋露心疼地摸摸时叙的脑袋,抱着他一直将他带回了家。
时叙这会儿全身使不上劲,无法像挣脱老头那样撒开秦秋露的手,只能自认倒霉地装死。
出租车驶进住宅区,时叙抬头看了看,是那种不贵不便宜的中薪阶层公寓。
“夫人,您回来了。”张妈给秦秋露递过拖鞋。
秦秋露笑笑,道:“这些事情我自己能行,你也别总叫我夫人这么客气,多看顾着思为就好。”
“嗨,您也说了这是小事了,介意什么呢?”张妈给秦秋露端来热茶,这才看向她怀里的小狗崽,“哟,好可爱的小柴犬啊,您买的吗?”
“不是,路上捡到的,被别人踹了一脚,我看它可怜巴巴的就给抱回来了。”秦秋露轻轻地将时叙放在地毯上,柔声道,“我想着思为周末做好作业待在屋里无聊,他又不喜欢和那些小朋友出去玩,养只小狗给他做个伴也好。”
“夫人说的是,小少爷一定会喜欢的。”张妈立即笑着给时叙端来牛奶,还用旧衣服和脸盘给他搭了一个简易的小窝。
时叙心想他都十几年没有喝奶了,这会儿身体变小了难道心理年龄也小了?竟然觉得这奶还挺好喝的。
见小狗崽吃得欢,秦秋露稍稍放下心,张妈擦了擦溢出盆外的奶渍,踌躇着对秦秋露说:“夫人……我听说前阵子,时家的二少爷去世了。”
秦秋露微微愣神:“时叙?”
“对,就是那孩子,车祸爆炸,当场就去了。”
震惊过后,秦秋露靠在沙发上,眼神流露出淡淡的怀念和感伤。
“在我的印象里,他还是个孩子呢……竟然忽然就没了……”秦秋露说着说着,眼眶泛红。
“我记得,维之以前和时二少的关系最好,两个小孩都没有我大腿高,就在大院里的那棵树下面不知疲倦地玩着重复而单调的小游戏……”
张妈听着也难过不已:“要是大少爷还在,听见这消息怕是不知道如何崩溃呢。”
秦秋露用手撑着额头,遮挡住眼中的湿意。搬离方宅之后,秦秋露与以前的朋友、邻居都断了联系,所以时家丧礼她没有能够出席,这会儿乍然听说时家二老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消息,心中百感交集。
张妈揩了揩眼角,强笑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去接小少爷回家吃饭了。”
“嗯,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张妈走后,秦秋露到浴室去洗澡换衣服,时叙则趴在地毯上感觉脑子像生锈的机器一样转不过弯来了。
听妇人话里的意思,她竟然认识方维之和他,不仅认识……
大少爷?小少爷?
张妈既然如此称呼,那证明妇人是方维之的母亲?
不对啊……时叙打了个滚,默默地把爪子塞进嘴里。
没记错的话,方维之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啊,小时候只见过方维之的父亲来接他,从没见过有女人找他。
时叙纳闷地又滚了两圈,视线忽然落在电视柜左侧的两张相片上。玻璃表面折射着灯光,为相片镀上了一层金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