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吻结束后你仍然没有睁开眼睛,你舔着自己的嘴唇,喘着气。不可思议,你哪怕连续跑上两千米也轻轻松松,但此刻的你不过是接了个吻,就仿佛做了不得了的大运动一样。
空气通过口鼻被你摄入,进入身体内部被分解成各种成分。你吸取有着伊凡的氧气,好维持自己的生命活动;你呼出心中的种种奇妙感受,甜蜜,快活,恋情初至的迷茫,背德的轻微慌张。这本质是二氧化碳的呼出物在空气中播散开了,把空气染成了一种特殊的味道。你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仅有十五岁但早已成熟的你头一次发现自己是个青涩的男孩子。
你睁开了眼睛。
伊凡正看着你,一双盛满了水的湛蓝眼睛汪汪泛滥。
窗外的雷声平复了,先前始终被忽视的雨声哗哗响起,它们规律至极,一刻不停。听觉在这一刻扩散了放大了,你能听到雨水击打树叶,雨滴投石自杀。而伊凡的眼泪也混进这雨声中了,它在那怔红的面上汇聚成两道细流,行至下巴时不堪重负地落下,滴在了你的手上。
你接住他的泪水。
伊凡好像并不明白你的行动意义,他只是想要哭泣,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哭泣。你凑上前去,再次将你的嘴唇落到他的面颊上。心脏在胸口砰砰直跳,仿佛有个鼓手在你的体内演奏狂乱乐曲,鼓棒频繁剧烈地敲打在胸腔薄膜上。好在你还能够保持平静,或者说按你最擅长的那样,吻去他的泪水。你对他说:“谢谢你,伊凡。”
这是你最大的冷静了。你没有突兀地向他说出“我爱你”。
伊凡在那之后足足愣了好几分钟,像一个迷路的人看着漫漫大漠那样看着你。他嘴唇蠕动,没有发声,他眼珠缓慢打转,大概就是看完你的眼睛后看你的嘴唇这种小幅度的视线移动。你看过他这幅模样的,看见难懂的画时、读书读到难懂的句子时,他都会这样,可能正在脑中进行缓慢的思考辨别。
你吻他对他而言是这样难懂的事。
他缓慢地开了口,一个音接一个音地问你:“为什么……要亲我?”
你和他靠得很近,两张脸之间相距不到十五厘米。幸好你从父亲那儿学来的伪装还能奏效,让你保持有效的思考。你回答伊凡:“给你奖励。”
奖励是你的初吻那时候的事。
但他看起来更加无措了,湿润的眼睫毛连续扇动。他的两肩被包裹在薄薄的衣服中,肩头因为太瘦了而展现出一个近乎尖锐的角。那个角又变小了,因为他将两臂在胸前抱起来了。
你又问他:“你不喜欢吗?”你说,“我以为你喜欢,第一次是你想要我的吻的。”
这句话很完美地将你的行为正当化了,应当不会令他感到怪异的。你将你的行为套用进了他的逻辑之中,应当没有差错。
伊凡发愣着眨眼,嘶哑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迷惘。他说:“对……对。”
他看起来仍然不能理顺自己的逻辑。于是你引导他。
你问他:“第一次你为何要我吻你?”担心他将几个月前的事情忘记,你又补上一句,“就是我们玩的第一个游戏的奖励。我问你如何被关在地下室,而你全部都回答了。难道你当时将我看作了雷森?”
伊凡看着你,他呈现出一副迟钝好骗的模样。
“没有。”他回答,“你是丹尼尔。”
你又重复一次自己的问题:“那为何当时要我吻你?”
“因为……”伊凡的手指微微打了打自己,仿佛大幅度的颤抖,“雷森说,你与他很像。”
你没有意料到这一回答,像是踩到一个在你计划中没有出现过的地雷。
它会爆炸吗?它是变数吗?
你的心脏一瞬间吊了起来,停顿片刻,又问:“他是如何说的?”
伊凡回答你,他只是这么说。
他模仿雷森语调,重复记忆中那些恶魔言语。雷森对他说:“你没看到丹尼尔真是太可惜了,他的脸完全是我年轻时那个样子。”雷森对他说:“丹尼尔养了一只仓鼠,但他看起来并不喜欢,只是逗着玩。他捏着那只仓鼠的样子就像我在亲吻你。”
伊凡似乎很害怕,机械地接着重复,声音甚至不如雨声大。
雷森无数次地提到你。他说你与他相像到了极点,几乎是他的复制体。你模仿他的行事方法,收敛笑容保持冷静,将遇到的所有事情拆分成种种条件,按照逻辑来应对。他会在你没注意到时去你的学校观察你,看着你与同学相处时伪装出来的笑容,就像他对待自己的所有商业伙伴。
“伊凡,你没有见到他真的太可惜了。”伊凡总是心心念念着你,他便会一次次在伊凡耳边说,“那小子与我简直一模一样。”
当他见到你这个舅舅时他也绝不会怜悯你,因为你对他而言不是任何人,他只会看到你的种种用处。
他会利用你,会欺骗你,哪怕他对你笑对你温和亲切在他心底也仍然不会有你的位置。
他是我的儿子,他与我像极了。
伊凡陷入回忆之中,说得断断续续,到最后他缩成小小一团,只剩那些话语还在口中吐露,仿佛他将自己变为一个播音设备。
你总算理解到他先前为何会勾引你,为何会讨好你,为何会向你讨要奖励。你的背上冒出了冷汗,说不清是后怕还是庆幸。你打断了他,喊他道:“舅舅。”
这是你第一次使用这个称呼。伊凡浑身一震,抬头望你。
你捧住他的脸,再次向他重复:“我不是雷森。”
他呢喃道:“我……知道……”
你改变了策略,轻声对他说:“你是我的舅舅。我吻你只是因为想吻你。”
伊凡愣愣的,片刻后,眼睛里慢慢地有了神采。他擦擦自己的泪水,濡湿了自己的袖口。他看起来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微声向你求证:“因为……我是你舅舅?”
你说:“对。”
伊凡终于伸手来抱你了,颤颤巍巍的,但拥住你就盘了上来,似乎轻易没法放开。他像在抱一个孩子,尽管这个孩子比他还要大上一些。他呼吸不稳,念着说:“丹尼尔……好孩子。”
他安静了下来,平复了情绪。你安抚好他了,于是你也抱住他。
你知道他会这样理解,他会采用这样的逻辑。你控制着呼吸,刚才空气中那些奇妙的成分统统消失了,如梦幻泡影,只有一瞬存在。你没法再摄取刚才那令人着迷的养分,只是对自己的心说:“不要着急。”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伊凡还没有好起来,你的冲动也并非正确。多等等吧,不要着急。
第16章
伊凡留在你的房中过夜,他畏惧这雷雨天,畏惧在睡梦中出现的过去幻影。你取了毛巾为他擦干净脸,找出耳塞让他与雷声雨声隔绝,让他蜷缩在你的被窝中,握着你的手。他再次向你求证了:“丹尼尔,雷森不会再打你了吗?”你回答他:“我已经强大到足以抵抗他了。”你还未再次穿上衣服,将手臂抬起来,鼓起你的肌肉,以此作为你的力量证明。
那只白皙的手触上了你的肌肉,小心翼翼。他的指腹细软而冰凉,你的肌肉**,伊凡稍微按压了两次,安心而天真地笑起来,这才闭上眼睛,重新进入睡眠。
你为他开着夜灯,将睡衣再次罩到身上。你躺在他的身侧,借着那染散成柔白色的灯,端详伊凡的脸。
大脑进入单独的休憩后,终于能腾出余力来思考更多的事。
你哄骗伊凡,你的吻是小孩子对长辈的吻,就像你曾经在睡前会祈求埃琳娜给你的晚安吻。若伊凡是个正常人,刚才一定要尖叫要责怪了,哪儿有孩子会对长辈舌吻的?简直荒唐至极!幸好他思考力不足,找不出其中的差错,所以你成功地蒙混过关。
啊,何其可悲。
你呼出一口长气,你将他的手包裹在掌心,分明是晚辈,但你的手掌已经比他还要大了,大上一圈,也热上好几度,泌着汗,略微湿粘。大概被这样的掌心笼着并不会舒服,然而伊凡舒展的眉目显得那样安宁,他喜欢这样。
他是这样的爱护你、牵挂你……
伊凡方才说的那些话再次闯入你脑中了,它们乱糟糟地哄闹着,像乱带的录音机打散了语句顺序,胡来地重叠地播放。你的思维被搅得停滞了好一会儿,第一次与他的相遇再次被你回忆起来。
你艰难地将伊凡的话与你的记忆理顺,将它们匹配起来——
这是一个恐怖的开关,你呼吸一凛,意识到了过去你与伊凡的相处对伊凡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初次见你就知道是你,他明白你是丹尼尔。那么他记忆中的丹尼尔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两个丹尼尔,两个形象。你猜想。
第一个是幼时的你,一个被雷森虐待的可怜孩子,与他同病相怜的孩子。这个孩子会在雷雨天被雷森打得四处躲藏,蜷缩在地上,伊凡想要保护他,所以会为他的挨打而痛哭难受,会因他而在雷雨天做噩梦惊醒。当这个孩子不挨打时,伊凡想要与他分享甜品,给他放动画片,让他开心让他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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