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武越州经过上次的事情,心思变得相当缜密,并不打算轻易跟人废话。他低头闷出了一口烟,对周衡西不满道,“少管这些有的没的,你当你来谈判的?”
这话一说出口,周衡西瞳孔一紧,伸手摸向了藏在后腰的枪。武越州看到了他的小动作,也不放在心上,任他周衡西有三头六臂还是逃不出寡不敌众的圈子。周衡西等的就是他松懈的时候,暗暗在背后举起上了膛的□□击碎了悬挂在武越州头顶的电灯泡。
一瞬间,所有人都陷入了黑暗中。武越州叼着嘴里的香烟头在幽暗的夜色下一亮一熄,直接给周衡西提供了定位的目标。他一个健步冲了上去,连踢带撞直用枪托把三四个小喽啰给砸趴在地上,就着其中一位的厚背用力一踩,把骂骂咧咧的武越州给顶上了枪口。
“都给我停在原地别动。”周衡西挟持住武越州,朝天上放了一颗子弹,震耳的枪响把喽啰们唬得往后连退了两步。
“妈的。”武越州被枪声吓了一跳,嘴里的香烟掉在地上“滋”了一声就灭了。
周衡西扣着他的脖子,冲对面的喽啰们吼道,“现在过去把人带上来,否则我先蹦了你们老板,再一炸弹跟你们同归于尽。”
喽啰们不敢跟他拼命,听到这话忙跑到桥洞里面去传话,不一会儿有人奔到桥顶,把陆流云从天桥上吊了身子放下来。暗淡的月色下,陆流云垂着脑袋双脚在风里晃荡,俨然是个奄奄一息的模样。
周衡西未来得及细看,一边挟持着武越州,一边向着陆流云的方向走去。他低低唤了一声“云哥儿”未能得到回应,正要低头查看陆流云的情况,银色的刀光在眼前一闪,把他的胳膊划出了一道血口子。周衡西这才发现被吊下来的那人根本不是陆流云,只是穿着他的衣服过来打幌子而已。
武越州趁着周衡西被偷袭受伤,挣开了他的束缚一把把枪给夺了下来。周衡西捂住流血的手臂心道不好,眼睁睁地看着黑漆漆的枪口盯住了自己。电光火石之间,一声响亮的汽车鸣笛打断了武越州接下来的动作。车大灯照了过来,广濑户打开车门走到武越州的身边,扫了周衡西一眼,淡淡开口道,“少爷临时改变主意了,让你把人带回去见他。”
武越州听到这话愣了一愣,放下了手里的枪,随即在心里暗发牢骚,嫌弃三浦新久屁事太多。
一行人把阵地从天桥下面转到日公馆,三浦新久衣冠楚楚地坐在沙发上跟站在面前的周衡西对视,“周先生,本来我是打算让人在天桥底下就把你给解决的。只是……我跟我的对手还没有正正经经地见面洽谈过,实在是有些遗憾。”
“对手?”周衡西心中已然明了他就是武越州背后的那只推手,只是不知自己跟他有过什么较量的契机,值得对方这么处心积虑地兜圈子。
三浦新久无声笑笑,走到周衡西的面前,扫了一眼他从领口处露出来的高领毛衣,意味深长道,“这是陆君的衣服呢。”
周衡西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善跟挑衅,微微蹙紧了眉头。转瞬间,三浦新久脸上的笑意敛了个干净,停住脚步一字一顿道,“你们要好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也许别人会很痛苦呢。”
周衡西听他这话说得邪门,眯起眼睛冷冰冰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三浦新久凑到他的耳边,嘴角微扬,“周先生,你钟意的人,我要定了。”
第91章 居心昭然
天花板上吊挂下来的日式暖灯,低低地把光束打在三浦新久的脸上,周衡西攥紧拳头揍了他一记狠的,三浦新久“哐当”一声撞在茶几上,登时嘴角就被打出了血。
武越州站在附近热闹看得好好的,忽然看到周衡西动了手,忙招呼手下上去把人给制住,眼风一扫,抢在广濑户前面把三浦新久给扶了起来,“新久少爷,您没事吧?”
三浦新久抬起手背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不怒反笑,“手下败将。”
周衡西被人反扣了手臂制在原地,犹自怒气未消,目光凌厉得几乎要把三浦新久给活剐成碎片。
“新久少爷,这人多留一刻是危险一刻,不如——”武越州偏头扫了一眼周衡西,转向三浦新久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是要见血的事情,出去解决吧,别弄脏了我的地方。”三浦新久吃痛地捂着嘴角倒吸了一口凉气,抬头看到广濑户拎着医药箱向自己走过来,往下吩咐道,“阿户,你跟在后面一起去。”
武越州尴尬地站在原地,知道三浦新久这是对自己不放心,感觉刚才的一番表功简直白瞎了眼。
“三浦新久,你还有没有人性了。”周衡西知道他对陆流云存着那种心思后,已经急红了眼,一想到人还在他手上,几乎快要失去理智了。三浦新久为了把陆流云拉下泥潭,不惜借着武越州的手去设计陆家,简直跟疯子没有区别。
三浦新久闻言向广濑户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副提前配置好的针剂,兑进去的麻药顺着银针扎进了周衡西的颈侧动脉,待尽数推到身体里后,周衡西登时就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车子把人带到了废工厂,武越州觉得大事已成,自顾自地走出去抽烟了。广濑户站在门口充作监军,负责动手的两个喽啰在用刀跟用枪上起了争执。
“用枪吧,一子弹梭下去爽快。”
“动静大,我看还是用刀。”
“扯你娘的臊,这荒僻地方,你搁谁听见啊。”
“也是。”
在喽啰们商量的间隙里,周衡西趴在冰凉的水泥地上,紧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气力,拼命用尖锐的碎石块蹭刮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借以刺激神经传感来保持脑部的清醒。等喽啰拿着枪走过来的时候,周衡西盯着枪口的方向,在喽啰扣动扳机的那一刻猛然一个翻身,子弹险伶伶地从脖子上擦了过去,叫他侥幸逃开。
喽啰看到周衡西突然恢复力气了心中一惊,有些不知所措。此时武越州还在外面抽烟,而广濑户远远站在门口并不打算上前插手。他俩硬着头皮把人左右包抄,一个抬枪一个舞刀,大有手忙脚乱的势头。
抬枪的那位枪法不准,乱瞄了几下,慌里慌张地打空了好几发子弹。而舞刀的那位被周衡西踹翻在地,急惶惶地从地上抓了一把沙子往他脸上一洒,周衡西没来得及防备,被沙子迷住了眼睛。喽啰抬起一刀捅进了他的小腹,周衡西闷哼一声半跪在地。
此时,后方枪声响起,他的纯白衬衫上开出一朵殷红的血花,在凌晨的日光下,周衡西扶着肩膀应声倒地。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寒风呼啸着拍打在一群哗啦飞过的鸽子身上,这是天津城里最常见的萧瑟冬景,数十年如一日的单调。
周衡西的目光越过窗外,随着扑棱飞过的鸽子群而去,他发出了一声叹息,脸上的表情沉重而悲哀,他想,难道自己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妈的,没子弹了。”喽啰恨恨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吐沫,眼看着周衡西目光涣散是个命不久矣的模样,想想也没有再补两枪的必要,这就收住了手,走到大门口向广濑户做出了请示,“广濑先生,事儿办妥了,您给过来检查检查。”
广濑户点了点头,径自走到周衡西的身边蹲下。他试探了一下对方微弱的鼻息,俯身听心跳时眉毛一扬,稳住了脸上的吃惊表情,不动声色地开始查看周衡西的伤势。刚才发出去的两枪都没能打中他的要害,两发子弹一发擦着周衡西脖子上的动脉划过,另外一发直直穿透了肩膀,虽是血流如注到底不至于虚弱至此。
广濑户往下再看,发现原因捅在周衡西小腹上的一刀,导致对方失血过多,从而令他的身体起了衰竭的征兆,所幸人还能捱着一口|活气,这已算是福大命大了。此时,两个喽啰已经走到门外找武越州交差去了,广濑户鬼使神差地放下了手里的枪,转而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管针剂,朝着周衡西的颈侧动脉扎了进去。
大功告成后,他一派平静地走出了废弃的厂房,对武越州开口道,“周衡西已经没有心跳了。”
武越州生性多疑,走进去试探了一下,果见周衡西人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已然成了一副气绝模样。
“辛苦广濑先生了。”武越州摘下嘴边的雪茄,冲他点了点头。
“没什么。”广濑户看了一眼渐渐生亮的天色,对武越州说道,“那么接下来尸体就交给我去处理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把手插进了口袋里,准备等武越州离开的时候,把用过的针管给就地销毁。
此时,远在日公馆的三浦新久打开唱片机,轻哼着一首节奏欢快的和风小调,快步向阁楼走去。他通过了最后一道关卡,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人,可谓说是浑身上下都浮动着舒爽的喜气,是一定要把这份激动给拿出来与人好好分享的。
在公馆的小阁楼里,陆流云被绑在榻榻米上,使尽身上所有的力气倒在被子里抓、踢、咬、蹬。在这段时间里,他把武越州跟三浦新久的关系在心中默默梳理了一遍,想起这一环套一环的陷阱,宛如失去理智的疯子,颇想歇斯底里地哀嚎一场。陆流云知道自己不体面,但是比起被三浦新久无辜迫害的恐慌,他宁愿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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