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江成川十分恐惧接到他舅的电话,因为这不仅是欠债还不起的难堪,更会让他产生一种举目四望孤独无助的痛苦。
但不管怎么说,江成川还是要多谢他舅舅当时的解囊相助,虽然旁人看来这舅舅做的未免有点不厚到,却也是真正帮江成川解决过难题。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这个还不起钱的人已经够可耻了,又怎么能埋怨借钱的人催债?
特别是在现在的江成川看来,埋怨和逃避一点球用都没有,要么你别惹麻烦,要么你就努力解决问题,出手去干才是硬道理。
所以他决定,先去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兼职,挣点生活费再说,否则别说还钱,吃饭都要选稀饭吃。
退出卡片仔细收好,满怀惆怅的江成川无声叹了口气,大步往学校外面走去。
S市是个好地方,人多车多钱多,满大街的阳光铺洒,目不暇接的高楼林立,街边的咖啡店飘出阵阵音乐,马路上的双层公交交错来往。
这座现代化都市节奏快得来不及疲惫,五湖四海的人们都认为它黄金遍地,曾经的江成川也是这么认为,但转了一整天的他并没有成功找到合适的兼职。
唉,黄金多,淘金的更多。长青大学附近愿意招收兼职学生的地方几乎都是满员的,哪怕一家小小的奶茶店都挤不进去。
看着收银台内几个忙碌的奶茶小妹,江成川故作遗憾地点了点头,笑道,“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觉得你们这个店这么多员工了,为什么还要招人,原来是帮分店招的。”
“你要不要去试试,我帮你打电话联系联系,”戴着口罩的女孩子边打包奶茶边温声说。
“算了,那个分店太远了,我还要上课,实在不合适,”江成川拒绝了她的好意,道了声谢就准备走了。
这女孩却急忙叫住了他,同时递过来一杯打包好的奶茶,“天气很热,请你喝奶茶!”
江成川愣了愣,随即露齿一笑,掏出手机扫了一下柜面上的收款码,“喝奶茶可以,但不能让女生来请,我自己付就好。”
说完付了二十块钱出去,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接过奶茶就走了。
手里的奶茶冰冰凉凉,江成川的心却在滴血,二十块钱啊!晚饭没了!要知道这家奶茶店的奶茶封顶也才十几块一杯,都怪他这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德行,非要打肿脸充胖子付二十,唉,心好痛,明天别吃饭了,省一点,是一点。
一边怨念一边喝了几大口奶茶,那冰彻骨髓的感觉,顿时让他牙帮打颤。
一杯奶茶喝完,刚好走到宿舍,推开门三个人都在,见他进来原本聊得欢声笑语的三人不由都收敛了笑意,各自玩手机去了。
江成川当做没发现他们那点不自然的转变,神色自若地往自己铺位走,近了却见有一个偌大的行李箱挡在床前。
江成川放下背包,以为这是他们三个谁的随手放在这儿的,便往外挪了挪。
“谁的箱子,帮你们放这儿哈,”他伸手一提,发现还挺重。
对面上铺的老猫闻言转头看他,“成川,这箱子是你的。”
“我的?”江成川有点奇怪,“我没这种箱子。”
这箱子一看就很高档的行李箱,哪里是他用得起的,他那些廉价衣服,就算精心挑选也只配得上五十块一个的行李袋。
“下午你不在,有人送到宿管处,刚好余畴在楼下,就帮你扛上来了,挺重的,也不知道放了什么。”
经老猫这么一解释,江成川心头当即就有了个大概猜测,他抬手拍了拍自己上铺,冲余畴感谢道,“麻烦你了老余。”
余畴笑笑表示没什么,另一边的陈宇嘲讽地扯了扯嘴角,老余?这么亲切的称呼可还是第一次听到,毕竟某些人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叫人。
虽然江成川猜到这箱子是谁送来的,但却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些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当着三人的面他也不好立马拆开来看,小心地找了个空位置放着,等没人的时候再看。
宿舍里安安静静,四人各做各的。江成川看了会书太阳就偏西了,不知道是不是下午的奶茶太冰,又或者是走过度了,这一傍晚他都觉得肠胃有点难受,干跑了两趟厕所也没什么效果。
“成川,去不去吃饭?”隔壁寝室的几个男生来找他们三个准备出去吃饭了,于是老猫便顺道问问江成川。
他躺在床上摆摆手,“你们去吧,我不饿。”
陈宇还唯恐他真一起去,闻言搭着余畴先跟人走了。
走在最后的老猫倒还讲点义气,看他刚才跑了几趟洗手间,现在又一副蔫吧兮兮的样子,以为他生病了,关心道,“没胃口?是不是中暑了,虽然现在国庆都过了,但秋老虎也是很厉害的。”
难得有人关心自己,江成川还是挺感动的,“没那么严重,今天走了一天太累了而已,你先去吃饭吧,不用管我。”
“那你好好休息,一会儿要是想吃了给我打电话,帮你带饭。”
“好,多谢了。”
老猫关门走了,走廊里传来一阵说笑声,吃饭时间,楼里楼外都很热闹,不过没多久就慢慢安静了。
江成川枕着手臂盯着上铺的床板出神许久,屋子里灯也没开,光线昏暗,夕阳的余晖打在阳台的玻璃门上,落在地上变成了一块朦胧沉默的橘色斑点。
小腹还是隐隐坠痛,他不敢确定这种异样到底是单纯的因为肠胃着凉还是别的什么,如果不是肠胃原因,那他该怎么处理?
曾经跟李望白分道扬镳后似乎有一段时间他也出现过类似的身体不适的情况,当时江成川并没有放在心上,已经进入苑云实习的他钻头觅缝地扩展人脉,自信地以为只要自己聪明点努力点,肯定会有一个期待中的前途。
后来,他的肚子莫名其妙越来越凸出,活像生了什么怪病,尽管遮遮掩掩还是被人询问了。
这个时代绝症多发,什么部位都有可能出现。听着他们提及的那些腑脏肿瘤,江成川赶紧心惊胆战地跑去做了检查,最后却被告知,他怀孕了?
一个大男人,居然能怀孕?医生的职业素质再好,也不由异样地多看了他两眼,建议他转产科详细检查。
直到乐乐出生,那段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江成川再回想起来还是会头皮发麻,就像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在人群中躲躲藏藏,不管装得如何镇定,还是如履薄冰,就怕被人看出破绽,抓去研究。
回忆到这儿,江成川又想起来产科门诊的那个女医生,不由得想感叹一句,白衣天使。
乱七八糟想了一堆,江成川爬起来准备看看那个行李箱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密码锁没设,一按就开了,未免磕坏碰坏这个别人的行李箱,他的动作十分小心。
刚拉开拉链,里面的东西哗啦一声就散落一地,大大小小杂七杂八一大堆,搞得江成川差点以为对方这是寄了一堆垃圾过来想弄脏地板报复自己。
好在他的眼睛还没瞎到好坏不分,这些东西虽然又多又杂,但看得出来都是能用的,大到鞋子包包,小到袜子牙签,乱七八糟混在一起,不用费力都能想象得到收拾的人是多不乐意,这么好的行李箱完全是当成了收废品的垃圾桶在用。
江成川看得眼花缭乱,干脆坐在地上慢慢翻弄起来,将它们整理分类的同时,顺便回忆回忆它们的来历。
老猫他们吃完饭回来,正好碰上江成川拉着行李箱往外走,晚风习习,也比不上他微微一笑来得美丽。
隔壁宿舍的几个男生好奇地问老猫他们,“你们又跟他和好了?原来不是相逢如陌路,见面应不识吗?”
陈宇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谁跟他和好了,就他那副变来变去的嘴脸,我就当看幽默剧。当初搬出去的时候那叫一个春风得意,话都不屑跟我们说,现在不知道怎么又搬回宿舍,每天啃面包喝白水,假模假样地来装和善,我看着都嫌烦!”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经常跟高平他们一起玩的能好到哪儿去,都是一群势利眼!”
老猫拍了拍他们几个,“好了好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就算他当初是有点不懂人情世故,现在改好了就行了嘛,都是同学校友,不必这么斤斤计较。”
“哎哟,老大哥又来当和事佬了。”
“你当然不在意,你可是满分一百的好人,当初受他脸色的又不是你!”
这些人在后面说什么江成川并不知道,他拉着行李箱转了几条公交路线才来到了目的地——卿江园。
在S市屈指可数的几个高档小区里,卿江园算是地段比较繁华的一个,交通便利环境优美,左临清江公园右靠文化遗址,不仅居住的人厉害,房价也十分优秀。
在卿江园门口站了十几分钟,江成川还是决定不进去了,倒不是进不去,而是不想进。
“你好,我是A区三号楼2401室业主的朋友,来给他送东西,但是临时有点私事赶着回去,能不能先将东西放在你们这里,我回头打电话让他自己来拿?”江成川走到保安亭旁边,试着看看能不能将东西寄在这里,一来是不确定李望白在不在家,二来他也实在不想就这样面对他,虽然目前看来他们才分手不久,但在他曾经的记忆里,最后一面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如今再次交集,竟然生出了一点类似近乡情怯的退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