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我在家里仿佛都只是一个物件儿,没有人会特别去照料,也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虽然听起来很可怜,但事实上我很习惯那种生活,人总要有自知之明,我从记事起就明白,自己没有立场去计较太多。
所以我考上大学时,家里不肯给我出学费,我也没觉得多难过。我找人借了钱,自己到S市来上学,打工兼职,自己挣学费。听起来很励志是不是,不过我爸不这么觉得,他觉得我借钱上学是丢了他的人。在他眼里,就没有不适合我背的锅,三弟来S市联系不上,是我的责任,三弟欠我钱不还是理所当然,而我要债就是不悌不孝。”
江成川将憋在心头的怨言恨意一次性告诉了李望白,果然在他脸上看到了心疼和愤怒,这过往种种,谁对谁错,显然已有分晓。但是他说这些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让李望白同情自己,而是希望他能理解,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
“……现在,他特意跑到S市来找我,不光是为了逞逞威风,更多的,应该还是想从我身上刮点油水,毕竟,我可是拍了广告的人,在他眼里,浑身都是利益可图。”江成川无所谓地笑了笑。
李望白用力握紧他的手,“需要我做什么吗?”
江成川看了他一眼,“需要你陪我演场戏。”
第六十七章
派出所民警按照江成川给的地址将江友良带到了医院, 站在医院大门口,一个民警见江友良苦着脸皱着眉, 还以为他是担心他儿子的伤势,便安慰道,“大叔,放心吧, 这医院是S市最好的医院,你儿子一定会没事的。”
其实江友良才四十多岁, 称不上什么大叔, 年轻时候长相也是不差的。不过近些年来酗酒又抽烟, 导致面色不太健康光洁,加上这几天舟车劳顿,休息不好,所以整个人显得更沧桑了。
不得不说,他现在这副尊容, 还是在两个民警这边引起不少同情心理, 否则也不会这么耐心地陪着他来见儿子。
“放心的, ”江友良面上装作老实地点点头, 心里却是十分不愿意到医院去看江成川的, 他是来教训儿子, 不是伺候儿子的。
所以此时此刻他感觉十分后悔,棋差一招, 就不该去派出所搅和, 现在骑虎难下, 不去都不行。
两个民警对他的这些心理活动一无所知,陪着这个中年男人一齐往医院里走。
前两天自从打通那一次电话后,这人的儿子就把电话关机了,再也联系不上,当时把派出所的民警给气的,差点就要到长青大学找校方协查了,谁知今天一大早,那小子自己打电话过来了,说是出了车祸,在医院躺着呢。
几个民警心想幸亏没闹到学校去,到时候那可就乌龙大了,于是一合计,决定陪他走一趟,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顺便去看看那儿子是个什么情况。
江友良并两个民警一路找到了江成川所说的病房,一进门,就见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男人躺在病床上,脑袋上绑着绷带,看样子身体很虚弱的样子。
“你是江成川吧?”一个民警扫了一圈病房,隔壁病床空着,整个病房里只有这年轻男人在。
江成川恭恭敬敬地对那民警点点头,笑道,“是的,我就是江成川,”说着转头看向一旁一言不发的江友良,叫了声,“爸。”
“……嗯,”在两个民警的注视下,江友良不得不梗着脖子应了一句,然后很不习惯似的关心道,“伤到哪里了?”
“内脏被撞破了,开了个刀,”江成川一边嘴里说着早就设计好的台词,一边故意露出一个虚弱痛苦的表情。
内脏被撞破?还开了个刀,尽管江成川说的这么轻描淡写,江友良还是脸色一变,说得上是十分难看了。
两个民警不知情,只把江友良的反应当成理所当然的关切之情,还宽慰着父子两,“没事,年轻人恢复得快,几天就好了。”
江友良心想也是这么个道理,正想点头,就听床上的江成川叹气道,“好了也是半个残废,肾摘了一个,医生说今后干不了体力活了。”
两个民警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双双噎了一下,而江友良更是脸色铁青,原本就被他嫌弃的江成川此刻在他心里更是成了恨不得退避三舍的瘟神。
而床上的江成川还在自顾自地唠叨着,“那天接到电话本来就要去接我爸的,没想到太着急,骑了个自行车刚刚上路就撞到别人的车,一醒来就躺在医院了,肾也没了一个,爸,你来怎么也不打电话给我,跑到派出所去干什么?”
两个民警听到他后面这句话有点不高兴,接过话去,“小伙子,你爸说打不通你电话,联系不上你,我们也用他手机试过了,你把他拉黑了?这我就搞不懂了,父子两有什么过不去的仇不能好好沟通,非要做得这么难看。”
江友良在旁边适时地叹了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慈父样说道,“一点小家庭小摩擦而已,两位不用怪他,他就是脾气坏了点。”
“再坏也不能把亲爹拉黑名单,毕竟是成年人了,做事要有分寸。”
江成川心里冷笑不止,面上却一派恭顺地认错,“是,都是我办事太冲动,爸你别生气了,我知道你是关心我的,还大老远跑过来找我。”
他这话说的无比动听,跟之前在电话里忤逆嚣张的样子截然相反,让江友良都忍不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配合他在民警面前演戏道,“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两个民警见他们父慈子孝握手言和了,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教育了江成川几句要听父母的话后,便一起走了,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再者这儿子都趟床上了,肾也没了一个,何必他们再去多嘴多舌。
两个民警一走,病房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固起来,父子两也不演相亲相爱的戏码了,陌生人似的一个躺着一个站着,谁也不肯先开口,就那样尴尬地沉默着。
过了足足有七八分钟,江友良见江成川似乎真的不打算开口了,终于忍不下去,沉着脸训道,“读了大学还真是长进了,不找警察还请不动你!”
江成川毫不在意他的冷言冷语,反而语气平和地说道,“大费周章找我,还是因为那一万块的事?”
“……看你这态度,难不成觉得你还很有理?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对你有什么好处!”江友良站在床边三步远的地方,抬手指着他吼道。
“你老人家是非不分的本事还是这么厉害,到底是谁的错你心里难道没数吗?”江成川说了两句话,有点喘不上来似的吸了两大口气,“行了,不说了,我这刚做完手术,伤口都还没愈合,对了,手术费也还欠着两万多,爸你来的正好赶紧帮我去补上吧。”
“什么!两万多?!”江友良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急吼吼地骂道,“老子生你下来是讨债的?!才坑了一万多给房富华,又要我出两万多,开什么国际玩笑!”
“爸,那你是想让我被赶出医院?躺在大路边等死?要不是你跑派出所报警,我能着急忙慌出车祸?”江成川装作焦急地说。
“你还有脸提这个!老子没教训你就算对得起你了!”江友良火大得很,声音大得连外面路过的护士都忍不住过来提醒他们安静点。
江成川看着自己这个一脸无赖样的爹,心里冷笑不已,这种人冷血是冷血了点,但对付起来也是无比容易,只要抓住了他嗜钱如命的特点,用比他更无赖的态度去对抗,绝对能狠狠重击他。
“那你找我干什么?跑这么远就是特意来教训我的?平时在电话里骂不过瘾,非要当面骂才痛快?”江成川反问他。
“老子做什么还要你来指示?嫌我平时骂你骂得多,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江友良指着他问责,“上次老大来找你,你跟他说的那些是人话吗?没有老子你从石头缝里蹦出来?还敢翻脸不认人,怎么着,把你养这么大,还养成白眼狼了?!”
江友良越骂越起劲,指手画脚的就差上前给江成川两巴掌了。
就在他痛诉着江成川无数罪状的时候,门外进来了两个人,一来先是看了江友良一眼,然后才凶巴巴地对江成川催促道,“小子,你钱筹够了没有!”
这两人就是李望白跟李家的司机了,江成川今天的特约嘉宾,来帮他助阵的。
说话的是李家司机,他身材高大,面无表情,光看外表不像司机更像保镖,而事实也是如此,这是一个身兼双职的厉害角色。
他这话一出口,江成川立马配合地低声下气的商量,“两位大哥,再宽限两天,我这还躺在床上呢,哪有时间去筹钱,不过你们放心,我爸来了,他会帮我想办法的。”
江友良虽然听得云里雾里稀里糊涂,但从双方的对话和态度里还是隐约抓到了些重点,眼前这两人,似乎是来讨债的?
想到这里江友良眼皮一跳,插嘴问道,“你们说筹钱是什么意思?”
李望白神色淡淡地替他解惑,“他骑车撞坏了我的车,需要赔钱。”
“……赔多少?”江友良压着火问。
“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