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了?有没有吃点东西垫着?”她能看出自己儿子眉眼间的温柔,一时也没多想,只以为那温柔笑意是为着安渔而来。
“吃了。”
李望白带着江成川在沙发上坐下,随意地陪着她们两交谈了几句,江成川神色淡定地坐在一旁,完美地充当着一个旁观者的角色。
安渔出身富贵,又眼界开阔,跟丁苑聊得十分投机,李望白虽然说话不多,但偶尔也会跟安渔聊上几句,两人门当户对俊男靓女,按理来说应该是有无限发展可能的。
就连丁苑也在旁边不动声色观察着安渔跟李望白之间的互动,想从中发现点什么暗藏的情谊。
不过观察一会儿下来,她发现李望白似乎对安渔没有那方面的意思,礼貌周到,温和友好,但唯独没有亲近之意。
安渔并不笨,当然也能感觉得到李望白是个什么态度,她来这里也不全是为了他,于是闲聊了一会儿后就很懂进退地起身告辞了。
安渔一走,李望白便拉着江成川坐到了丁苑对面的沙发上,两人间那种亲密和默契感一览无余。
丁苑先是一愣随后才隐隐反应过来,最终从他们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意识到了什么。
她敛起笑意,精致的眉头微微皱起,“小袁,你先出去一下,我暂时不会客了。”
助理点点头,目不斜视地出去了。房门一关,宽敞的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丁苑沉默良久,终于沉不住气了,声音清冷地开口,“望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望白松开江成川的手,表情内疚而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妈妈,一直没有告诉您,我是一个同性恋。”
“……”丁苑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盯着李望白,仿佛不敢想象这种话会从他口中说出来,她盯了他许久,冷声提醒他,“你最好谨言慎行,不要信口开河!”
“对不起,”李望白从沙发上站起来,直直跪在了母亲面前,“我之所以挑在今天对您坦白,不是想破坏您的好心情,只是想告诉你,除了喜欢同性这一点,你的儿子没有什么地方比别人差,我能把公司管理得很好,我没有辜负您的期望。”
丁苑深受打击,沉着脸不看他们两中的任何一人,思绪繁乱地盯着墙上的油画,任由李望白吐出多少肺腑之言,却一字不发。
江成川知道她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但看着李望白笔直地跪在地上,浑身充满负罪感的样子,他也没有犹豫地跟着跪了下来。
李望白深知他的身体状况,不忍心让他陪着自己跪着,伸手想将他拉起来。
江成川挣了一下,示意他别心软,当着你妈妈的面,适当地使点苦肉计也是必要的。
就在两人拉扯间,丁苑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来,丝毫不去过问李望白跟江成川的关系,只说,“你刚才说的话,我全当没有听见,你站起来继续回去主持苑云的年会,我先回去了。”
李望白知道她这是不同意的意思,而且从她一板一眼的语气显示,她很生气,自己要是还有孝心够聪明,就该及时悬崖勒马,处理好跟江成川的关系。
但他此行并不是来退缩的。
“妈妈,”李望白侧过头去,沉痛地叫住她,“我是认真的,我爱他,真的对不起,我也不想让您伤心生气,但是我也不想再欺瞒您了,那种藏在黑暗里的感觉,很痛苦。”
丁苑牙都要咬碎了,寄托了无数期盼的儿子突然说他喜欢男人,连人都带来了,只要是任何一个做母亲的,碰到这种局面都不会喜闻乐见。
她不歧视同性恋,但接受不了这种事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他那么完美,怎么能出现这种污点让人指摘?
要不是她阅历丰富,心性坚定,只怕早就晕厥在地,痛骂出口了。
“你以为走出来就是光明了?我告诉你,这外面才是真正的黑暗!”丁苑沉声斥道。
“只要您理解我,别的黑暗我都可以克服!”
“……这个人有什么魅力,竟然让你这么迷失心智,连父母都不顾了,非要恃宠而骄,让家人伤心?”丁苑愤怒地转过身来,指着江成川逼问李望白,在她心里,压根不肯相信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只能怀疑是旁边这个人将他引入的歧途。
李望白挺着笔直的背脊,毫无保留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您别怪他,我没有被他迷惑,我从来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同性恋,他才是被我蛊惑的,他才是无辜的那个。”
江成川听到这句话,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感觉心脏发热,隐隐有液体要渗出眼眶。
第四十五章
李望白那天对母亲的出柜是以丁苑失望透顶的离开告终的, 当天晚上李望白被李庸叫回了李家主宅。
再过几天就要过年,江成川独自在卿江园待了十来天, 李望白一次也没回来过, 但他每天倒是都会给江成川打电话,关心他身体状况的同时, 也是在向他表明态度。
“伯母怎么样了,还是不肯理你吗?”江成川叹了口气,担忧地问。
李望白在电话那头心事重重地沉默了片刻, 坦白地跟他说, “她这两天身体不太舒服, 估计是被我气狠了, 我昨天挨了爸爸一巴掌,他说对我很失望……”
“……抱歉, 都是我的错, ”江成川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满怀愧疚地道一句歉,虽然他知道, 这句道歉对李望白的父母来说什么作用也起不了, 但在这件事情上, 他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果李望白不是跟自己在一起, 去选择一个愿意与他沉默相爱的伴侣, 或许就能避免让父母伤心的局面出现。
李望白听到他的道歉, 心中的踌躇反而变得坚定了, “别担心太多了, 在家等着我,我过两天就回去。”
“我去找你吧,”江成川突然说。
他觉得自己不能这样置身事外地干等着,虽然知道做父母的不会把亲儿子怎么样,但他这样不明不白地旁观着,实在抓心挠肺地难受。
李望白只感动了两秒,就冷静地阻止了他,这两天天气不好可能会下雪,江成川挺着个大肚子,实在不容掉以轻心,免得到时候出点什么意外,大家都要后悔莫及。
挂了电话,江成川走到窗边眺望着江面,昏沉的天空像一块灰色背景布笼罩在城市上空,让人心情沉闷提不起精神。
这所房子里,真正的主人不在家,连空气都仿佛变得更冷了,江成川这几天都没睡好,此刻更是头疼的厉害。
望着窗外的风景,他不由自主地想了许多,他想起了自己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背着一卷破旧的铺盖,活脱脱一个盲目无知的土包子。
借来的一万块交了学费后所剩无几,他就天天啃馒头,硬生生撑了半个学期,别人都喜欢讨论故乡和家人,唯独他避而不谈,一有空就想方设法找兼职挣生活费。
陈宇指责他不爱跟寝室里的同样来往,反而跟外面的人交往甚密,其实不是他不愿意跟他们打好关系,只是他没那个闲工夫去陪他们打游戏,比起窝在宿舍里打游戏浪费时间,他更想趁这大学四年的时间多结识些朋友,拓展些人脉,以便日后在S市立下根来。
遇到李望白,不得不说是他攀炎附势最成功的体现,原本能跟他这样出众的人交朋友已经算是意料之中,没想到最后两人却有了孩子。
虽然在有的人眼里,他也许只是个出卖身体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但有时候,是非对错不是谁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
晚上的时候,江成川接到了姜淮的电话,得知他没有回老家,姜淮便想约他出来吃饭聊天,从语气来看,姜淮估计是感情上遇到了什么瓶颈,一副想借酒浇愁的意思。
江成川自己都一脑门子官司,这种时候哪里还有空给他当树洞,只好陪他在电话里聊了几句。
姜淮那边的问题吧,说奇怪也不奇怪,他父母不满意倪珊,明令禁止两人再交往。
“封建迷信,说什么我们两八字不合,你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套,不就是嫌倪珊家庭条件不够好吗?我就奇了怪了,又不是他们娶媳妇儿,干嘛非得逼着我找他们中意的那种?!”
姜淮在电话里叫苦连天,江成川也是听得头都大了,倪珊那个店自从上次被人找了麻烦后就关掉了,不是她不想继续开,也不是产品有问题,相反妃诺那边的供应商还特意做了产品鉴定证明产品完全合格。
但坏就坏在她碰到了一个不厚道的房东,借口有人闹事影响店面这话,硬要涨店租,倪珊一气之下干脆将所有货都搬回了家,每天从家里发货。
没有正经工作这点还不是姜淮的父母最不满意的地方,她有个坐牢的父亲这点才是关键,姜家虽然不算大富大贵,好歹也是正经的本地人,有房有车,在家族里有头有脸,怎么能娶个出身不佳的儿媳妇,以后还要不要在亲戚朋友面前抬头了?
姜淮还在那头唠叨,江成川却已经帮他把事情的原由都捋了一遍,人就是这样的,自私但聪明,选择的永远是最利己的那一面。
但谁能说姜淮父母不对呢?明明他们所操心的问题确有其事,他们也不过是为了儿子着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