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搽着红色指甲油的手,两封信就稳稳落在我的手上,道:“上面一封是轩宇给你的,下面那封是我给你的。”
接过信道了谢,按道理说该挽留她坐会儿,她却嘴快一步:“甭留我,我爱人还在楼下等我。再见。”
回到房间——我跟卫然已经分开睡有几年了——带上眼镜,一行清秀的字迹映入眼帘“肖隐收”。
这信封摸起来挺有厚度,大概是他写的挺多吧。缓缓拆开,摸出了好几张信纸,这信纸也是我曾最爱的牌子,有淡淡花香和花印,都是年轻时的太风流。
这种信纸有点毛,一定得用毛笔写。
“阿隐,最近还好吗?你现在七十六了吧?身子还硬朗吗?千万别贪懒,年纪大的人更要常去锻炼,哪怕是随便走走也好。人老了身子骨自然脆些,再不及时运动,这身骨头就不听你的话啦。
我啊,你可能也不惦记吧。还是不说好了。
阿隐,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好好去爱卫然吧。她才是你的正道。
我不会再让你苦恼了,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见面。是我放过你了。”
第一张还没写满,就没了。我甚至有点怀疑剩下的那几张是不是空白的了。
“阿隐,我又思考了一下。我还是不想放过你。
我们这种人实在太少了。能让我喜欢的更是少上加少。一路走来,光阴七十六载,所见之人虽称不上多但也绝非少数。茫茫人海中,总有那么一两个追求过我。可是,我始终是放不下你啊。
阿隐,你难道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么?我是怎么一直熬到二十多岁抗过大学都一直单身的,我的胃是怎么坏的,我是怎么一个一个问同学你的地址的,这些我都不敢忘。我以前从来没和你说过这些,但这次我想全都告诉你,尽管可能有些霸道,霸道地把本不该属于你的罪名按到你的身上,但我......我想博得你的同情。哪怕只是出于同情,让你有那么一瞬会想到我。
这么些年来,其实不能算是几年,打高中以来,我们已经过了差不多六十载了,一轮花甲都过了。我总觉得我对你来说并没有多重要。就像是一瓶鸡尾酒,只有年轻爱闹的时候喜欢喝,年龄一大你又自然地喜欢喝温水。我对于你,只是一时刺激吗?那你为什么给我的回馈那么地让人容易产生你也爱我的错觉?如果不是错觉,那为什么你平时一点也没想到我?
我主动去找你,你却要事事要向卫然报备。我们都是同学,我知道卫然不是一个爱管丈夫的女人,这只能说明你爱上她了。既然你爱她,那你为什么又要钓着我?哦,对,愿者上钩嘛。哈哈哈,你就是欺负我喜欢你,你就是欺负我放不下你,你平时看起来那么文文弱弱的一个人居然有这么狠的手段......
阿隐,你放过我吧。给我一条生路吧。”
这几段字上总有些泪痕,干了之后有点皱。有的泪珠直接砸在字上,字的墨水都晕开了,有些难辨认。
原以为就这么多了,直到抽出下一页,让我更清楚地认识到他的......一种我难以用词汇描绘出的哀凄,幽怨。
“阿隐,不,你别放过我,求你了。日本人说羁绊是一种缘。这一生你这样绊着我,下辈子,我们是不是会再续今生缘?就算是孽缘,我也认了。
阿隐,你多爱我些吧。我求你多爱我些吧。毕竟我是这样的爱你。
你总是叫我回家找老婆。但我的老婆只有你啊!她只是空有一个法律承认的身份,而你却是被我心所承认啊。
时至今日,我方觉得有跟你好好解释的必要。关于我的合法妻子,周氧。
当初,迫于家庭的压力,我决定先结婚抚慰他们,而跟你,我是绝对不思考地想继续下去。本怀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却被你的果决打破了。那天,我把我妈催婚的是告诉你,你就说要和我分手,说我不够爱你,说你不配爱我。
哪有什么够不够,配不配。你就是最好的,我最爱的。我们分手了。我的初恋破碎了。
恋情的结束不代表感情的结束。我还爱你,那时我相信着你亦爱我,只是由于身份问题我们只好暂时分手。我拒绝了我母亲介绍的相亲对象,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也要解决家里催婚问题的女孩,我们都是找人来形婚的。她也是个少数人,也有一个爱她的也是她爱的女朋友。我们说好只是形婚骗家里,个人该干嘛干嘛,我们从来没有住一起过,从来没有。
婚后,她跟她的女友如胶似漆,而我却只能苦苦找寻你的消息。而后,家里开始催孕。我们什么也没有,孩子也是试管的产物。我和她既没有灵的交流,更没有肉的纵欲。
我是纯纯粹粹属于你的。
今日她来给你送信,我猜你也好奇了吧?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看到你家庭幸福美满,我本应替你高兴,毕竟你是我最深爱的人。可我的心里总有几分愤恨,恨那样的幸福里没有我,恨那样幸福不是我给你的。曾经,在我们在一起时,我试图抓住你的未来,不济点,横□□也要插进你的生活。我太想拥有你了。
但你终究不是我的。我终究不能独占你。”
三页纸过去了,只剩两页。我越来越害怕看他的字。他的字,字字肺腑,像针一样恨戳我的心。要我为之震恸。他的话,那么无力,那么绝望,那么......卑微......
“阿隐。我想了好久。
就算我对于你只是一个消磨时间的玩物,我还是想自不量力地告诉你——我要死了。
什么病也没有,若非说要有个什么病的话,那也是中了你的相思病。
听说天堂很好,你可以不必牵挂。
哦,对了,我这种人可能是要去地狱的吧。也不敢劳你费心。”
最后一张了,我极不舍。
“愿你幸福。”
泪忽然又止不住地流了。我的泪腺是不是出了点问题?
看完他的信,我又拆开了周氧的信。
“你好肖隐。我是张轩宇的合法妻子,周氧。张轩宇这个人嘴有些变态的紧,若不是今天在他的病床边听到他的哭诉,我估计要一辈子被蒙在鼓里——他居然没告诉你我跟他只是形婚。我有个爱人,可爱活泼,是个女孩儿。我不知道我的身份是不是给了你们之间很大的阻隔,但你要相信我和他真的没有关系。如果硬要说有的话,也只是好朋友一对罢了。这也是为什么我会陪伴在他病床边的原因。
他真的爱你非常深。意识不清地时候他喊的是你的名字,梦呓的对象的也是你,遇到有趣的事情或者好的东西他总会提起你,像什么‘要是阿隐在就好了,他最喜欢这个了’,我有时会跟他闹说我才是他的合法妻子,在自己老婆面前说自己前对象的好我会生气,但他总是会很正经地跟我说‘你只是法律上的,他是心上的’。他爱你很深。连我爱人都为之震颤。
不管怎么说,请再去见他一面吧。就算是......他的遗愿也好......”
摘下眼睛,袖子手背轮着擦眼睛,但这泪水却抹不干净。
是我身体老了坏了所以控制不住眼泪还是为什么......
整个人就出于发懵的状态,一直僵坐到晚上卫然来敲我的房门问我晚饭吃什么。
这是最近几年来她第一次这么温柔。
饭桌上,我问她:“你临死前会想的是哪个人?我不是咒你,我就想知道哪个人对你那么重要。”
她用筷子扒拉着碗,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道:“你还不明白吗?你这一辈子要听我说几次‘我喜欢你,我爱你’你才敢把我的感情当真?别说临死前我想的是谁了,就算我没死我也整天都在想你。阿隐,我已经七十多了,你还要听我说多少肉麻的话,你不害臊吗?”
“卫然......对不起,我总觉得你还是印象里那个扎丸子头的高中生......”
“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问过你这句话,但今天我觉得还问了,”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盯着我的瞳孔,那架势,像是要把我吃了,“你到底爱没爱过我?”
“卫然......我也七十好几了......咱别问这种年轻人的问题好吗?”
“肖隐,回答我。”
“我希望未来我从楼下遛弯回来,锅里有饭,家里有你。”
她也哭了,垂垂老矣的面颊上滑过一颗又一颗泪珠,没有梨花带雨,却让我花枝乱颤。
心疼。
他还是卫然?异端还是大众?小心翼翼还是大大方方?我做不出选择。
当我鼓足勇气去找他,已是一周之后。
我去到的不是医院,见到的也不是濒死的他。
是黑白的、笑着的十八岁的他。
他正对我笑,我却对着他哭。
那天我从听到周氧报的地址后精神就有点恍惚,现在回忆起来竟是什么也想不到。
周氧告诉我说,那天我哭的很惨。哭到后来居然晕厥了。
我问她我哭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话,比如对他的歉疚。
她说我当时哽咽的很厉害,一个字一个字地大喘气,听不清楚。
但是我清楚地记得,偌大的灵堂里,只有我和周氧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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