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钰闻言有些嘚瑟,一时忘了挣开手。
“文老师对我们很好,上次还请我们吃雪糕,你这样对她太没良心了。”
文老师教二一班和二四班的英语,现在他们升了三年级,她仍带这两个班。上学期期末时这两个班的英语平均分并列二年级第一,开学后文老师请两个班吃雪糕以示鼓励。陈钰是三四班的,他很不喜欢这个英语老师,因为她老是摸自己的头发。
“你才没良心。”他这才想起挥开了杜谨言的手,眼睛瞪得溜圆儿。
“别人对你好你都不领情不是没良心?”
“他们对我又不好。”陈钰努努嘴儿,“我跟他们玩儿,他们都不理我。”
“谁让你说他们吃蛆了,睡觉还吓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听妈妈讲起的时候他很生气,他自己讲来却很想笑。
他一副忍笑的表情在陈钰眼里十分怪异,陈钰忍不住瞪他一眼。
杜谨言拿出班长的大度风范来:“那我对你好,你领不领情?”
4.
有了杜谨言,陈钰果然安分了许多。虽然作业还是做得马虎,苗晓椿给他圈出错误,教他一遍,他还不愿意改,但好歹不会影响班级纪律了。慢慢儿来吧,起码陈钰已经朝好的方向走了。
“陈钰,你作业做完了么?”这天晚上杜谨言检查完自己最后一门作业后看见坐在旁边的陈钰在抖腿,数学知训就这么瘫在课桌上,就如书的主人一般慵懒。他忍不住皱了眉。
“你不都看见了么?明知故问。”陈钰抖腿的动作更大了。
杜谨言拿手死死压住陈钰的腿:“发羊癫疯才一直抖。”
“你们都一样!”陈钰一把推开杜谨言,就这么跑了出去。
杜谨言跟妈妈招呼了声就跟着跑了出去,陈钰跑到门口时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怎么了?”他紧紧拉住不断掰他手指的陈钰,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就闹脾气了。
“杜谨言、陈钰,这是怎么了?”前台老师赶紧走到他俩身边,她在两个孩子间看来看去,没一个答她。
“刘老师,让杜谨言跟他说说话吧。”苗晓椿走出教室对前台说。
杜谨言把陈钰拉去玩具房,问他:“你怎么了?抖腿不是好习惯,我提醒你改正,你还生气?”
“你们都对我不好,我要找以寒哥哥!”
“你的以寒哥哥要考大学,没时间照顾你,要不然怎么把你送到这儿来?”杜谨言其实不太喜欢箫以寒的,那个人除了陈钰,对谁都冷冷的,懒得搭理。上次陈钰跟他介绍杜谨言时,他也只懒懒瞥了一眼杜谨言。
“而且,我哪里对你不好了?我做完作业后第一时间就教你写作业,帮你检查,还给你带不二家吃,你还说我对你不好?”他盯着陈钰,发现人家始终方头不劣,一点儿不开窍。
“那我怎么样才算对你好?”他另寻突破口。
“你中午都不来。”陈钰昂起小脸,轻哼了声,“我晚上都是听故事睡觉的。你对我不好。”
“……”杜谨言很想扶额,“我又没午托,我要去了睡哪儿?总不会哄你睡着了我再回去吧?”
“你可以睡我床上啊!”陈钰赏了他一个看傻子似的眼神。
好吧,其实杜谨言脑子里积累了许多个童话故事,他还经常看爸爸的漫画。也不知道是不是遗传了爸爸的基因,他的看图写话分数每次都很高,经常被钟老师当作范本给同学们看,他自己对写作也很感兴趣。至于讲故事嘛,他也没有弟弟妹妹,就当给小弟弟唱摇篮曲好了。
“那好吧,不过我得先问问妈妈。”
于是就这样,杜谨言每天中午和陈钰一起吃饭,一起玩儿拼图,一起午休,晚上再一起做作业。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两个学期,其间杜谨言给陈钰不知道讲了多少个睡前故事。
在他们三年级升四年级的那个暑假,箫以寒考到了外地。
那天,箫以寒带着陈钰请杜谨言吃了顿肯德基,吃完后三人便分道而行了。杜谨言到家后才反应过来,下个学期再也不会有人缠着他讲睡前故事了,晚上他也不用去“至德教育”了。
他心里却并没有轻松,反而闷闷的——这种失去了朋友的怅惘紧紧将他裹藏着。
5.
星移斗转,这年杜谨言升上了初中。他已经不爱吃棉花糖了,却仍旧对肯德基念念不忘。爸爸妈妈对此也没松口,说只要他的期中和期末成绩维持在年级前三,放寒假了便带他去吃。
初一过了快一个星期,班上转来一位颇为面善的新同学。新同学站在讲台上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大家好,我是陈钰,但是我不喜欢成语,我喜欢听故事。”陈钰仍操着口糯糯的南方口音。
“我也喜欢听故事!”
“我喜欢讲故事!陈钰,我给你讲吧!”
台下的同学们十分激动班上转来的这个新同学颜值这么高,一来便挤走了前班草取而代之。
杜谨言被陈钰盯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来。
“同学,能跟你换个座位么?我想坐这儿。”陈钰从眼底释放出真诚之光,瞧得杜谨言的同桌忘了拒绝,连连点头,期期艾艾着答应了。
杜谨言本来想趁着久别重逢多跟他唠唠嗑儿,结果陈钰坐到他身边后愣是一句话也不跟他说,一个眼神也不给他了。他有些郁卒,想这人多半是给箫以寒惯坏了。
“陈钰。”杜谨言手肘碰了陈钰的。
陈钰扔给了他一个眼神:别打扰我听课。
杜谨言看着他不知道将书翻到了哪一页,便帮他翻到老师讲的那页。
陈钰又用眼神示意:我喜欢,管的着吗你!
杜谨言真的不管他了。
于是班上别的刚认识的同桌之间正打得火热,他俩一老友相聚却相对无言,开启了场莫名其妙的冷战。
这天班上选举班干部,班主任陈老师说可以毛遂自荐,也可以推荐别人。
讲台陆陆续续上去了十来个学毛遂的,唯独没有杜谨言。陈钰有些纳闷,他记得杜谨言说过自己从二年级到三年级都是班长,至于后来,他不在那儿就不知道了。但看他当时爱管人的性格,估计后来的三年也是。
他瞅了杜谨言一眼,见人家正在临帖,云淡风轻置身事外的姿态让他心里打鼓。最终他还是走向了讲台,没等他站稳,教室里便打起了雷,掌声如潮,此起彼伏。
他有些尴尬,像喝了酒一样,脸蛋烧得起了红晕。
他清了清嗓子,说:“我不是来自荐的,我来推荐一个人。他当了很多年的班长,经验资深,每次都把班级管理得有条不紊。”
在陈老师和同学们一探究竟的眼神中,他缓缓开了口:“他就是我的同桌,杜谨言。”
被点名的杜谨言悄悄把字帖收进桌肚,站起来:“抱歉,我能力不够,不能胜任。”
站在讲台上的陈钰尴尬得嫑嫑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杜谨言真是榆木脑袋!
反正大家都对彼此不怎么熟悉,上台发言的同学们的自荐之词他们也是左耳进右耳出,选班干部全凭着一时喜好。陈钰在班上人缘极好,呼声自然也极高,于是许多同学便都给他集“正”字。
陈钰有苦难言,咬咬牙恨恨地接下了班长的帽子。
陈钰跟陈老师提了个要求。
“老师,我想换座位。”
他的理由笑倒了一片人。
“我跟杜谨言八字不合,离得近了会相克,到时分数怕是会越克越低。”
“老师,我不同意。”杜谨言又站起来,“我保证月考不会克到陈钰,他要是成绩下降了我立马搬走。”
“噗哈哈……搞什么你俩?”顿时哄堂大笑,这是来了俩活宝?连班主任都忍俊不禁。
“我会帮你的。”杜谨言偷偷给他递了张字条。
陈钰没理他,他倒是听见一声轻哼。
“你怎么突然又回来了?”上午的课程结束后,杜谨言坐在座位上看着仍是他同桌的陈钰。
“怎么了不能回来么?”
“你到底怎么了?我哪里又惹你了?”
“没良心的。你才是个没良心的!”陈钰踢了下桌子转身就走。
“你说清楚些,我怎么就没良心了?”杜谨言习惯性地一扯,扯住了陈钰的衣襟。
“你要有良心,怎么会忘了我?”
“……我那是没反应过来。”陈钰走后,他隔了挺久才意识到,陈钰回来,他又愣了很久的神。
“真的?”陈钰满眼狐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以后有什么事儿说清楚,这样动不动误会别人自己倒先委屈上了,该不该啊?”
陈钰摸摸鼻子:“那你委屈?”
“搁谁谁不委屈?平白受了冤枉。不过说开了就不委屈了,还挺开心的。”
“那你……我好心选你当班长,你为什么泼我冷水?”
见陈钰又要生气,杜谨言赶紧说:“我爸爸妈妈不让我当班干部了,说是会影响成绩。你看我们坐一块儿都好几天了你都不理我,我怎么和你说?”
“哦。”陈钰讪讪。
6.
杜谨言的乡下老家发了洪水,房屋全淹了,所幸爷爷奶奶人没事。爸爸妈妈将爷爷奶奶接到了他们在市里的家。对于房屋被淹这件事,杜谨言心里有某种他不能理解的感情。他在乡下待过两年,上了一年学前班和一年小学,后来爸爸妈妈觉得城市教育要先进很多,便把他接了来同自己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