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没有人搞他,一切都好说。
在龙放看来,单靠外因,观影这次未必会死,主要的问题还是在季青。
他如果自己想放弃,那神仙也救不了。
那他是为什么不想干了?
王克群说是因为家庭,压力太大,撑不住。
龙放不是很能感同身受。他和季青不一样,他父母以前是不管他,现在是不敢管,全家上下他就是老子,也就只有他姐能说上两句。
可他姐是个名副其实的豆腐心,最是不肯让他有一点委屈的。
更别说拿什么东西威胁他。
她的威胁多半就是一句不清不楚的空话,主要就看龙放给不给她面子。
这种氛围下长大的龙放,是感受不到控制欲的。
他想往哪儿游就往哪儿游。
所以他不能理解季青。
他觉得所谓的威胁,也不过是普遍家长都爱说的空话,很少会有兑现的时候。不管好的还是坏的。
季青有点小题大做。
“导演,我啥时候能放假啊?”龙放问。
“你昨天不刚放完假?”王克群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随口答道,“照现在这个进度,一星期吧。”
龙放“哦”了一声,专心赶进度去了。
晚上回到酒店,他又刷了半天股市,状态良好,没有要撂挑子的迹象。
峰会有三天,如果明天过后,东越还没有动作,那就说明东越不想搞他。只要季青自己不作死,观影就没问题。
可是他为什么要作死呢?
话题又绕回来了。
季青不是那种承受不住压力的人,观影能一步步走到现在,哪里没有压力?
哪里不比家庭压力大?
为什么这一次就受不住了呢?
不想通这一点,龙放不会帮他,也没办法帮他。
追究起来,龙放和季青也就认识了半个月,插科打诨居多,深入交流得少,双方的认识都只停留在表面,没有那么地了解。
毕竟他们不是真正地在相亲,也没有真正地决定要在一起。
有些问题不是他一头热就能解决的。
如果不能确定季青的承压值是否正常,他这个忙就帮不了。
他没那么大能耐去拉扯个易碎品。
“嗯?”那是什么?
龙放忽然看见隔壁床上有个什么东西,季青和他一样,没有拉扯被子的习惯,反正每天都皱成一坨,两个人谁也不笑话谁。
那东西就缩在枕头边,让被子挡住了大半,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龙放跳到对面,把那玩意儿捡了起来。
是本便利贴。
季青还用这玩意儿画过画。
龙放翻了翻,上头写了好几十页的字,第一页顶上写了个东篱寨,后头跟了个圆圈加1。
再往下就是数字的1234,每一条后面都跟了简约的几个字提醒要点,有的还标注了时间。
第二页第三页也都如此,除了顶上没有标题了,只剩下一个简短的圆圈加2,圆圈加3……
这是东篱寨剧评要点。
龙放一眼就看出来了。
所以前两天他起不来,都是因为晚上在偷着补剧?
追人?
没时间?
“woc,”龙放看着上头好多鬼画符,总算将前因后果联系了起来,一时失了语。这他妈也好意思叫追人?
不声不响,追个鬼。
他揉了揉头发,最后憋出来句,“这他妈是‘追人’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正在这时候,手机一响。
小钻风找过来了。
鲤鱼跃龙门:大王大王!我刚刚给老公推荐了十部剧!你说他能追到媳妇儿吗!
龙放:滚!追不到!
鲤鱼跃龙门:那我再努努力!
龙放:……
龙放心想,你别努力了,那个傻逼,你给他推一百部剧他也追不到。还有,别叫他老公!
他一头栽倒在床上,把头钻进了被子里,嗅了嗅那残留的薰衣草香。
他在床上滚来滚去,不知道为什么又翻出自己大号和他的聊天记录,更加坚定了他要捍卫马甲的决心。
我,教人追我自己。
窒息。
“能追到算我输。”他心累地说。
龙放给龙越打了个电话:“喂,姐,牛皮糖在吗?”
龙越没反应过来,龙放提醒道:“就那谁,徐……徐什么来着,对对对,就是他,徐阳——啊?不在啊,那你有他电话吗?”
龙放拿到电话就打了过去。
“嗨,未来姐夫,晚上好。”
“……”徐阳眉角“突突突”地跳了起来,顿时如临大敌,“未来小舅子?敢问有何指教。”
“那啥,问你个事儿呗。”龙放翻了个身,“你和季青很熟吗?有多熟?”
“……”
徐阳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坐在窗前,摆出了长谈的架势:“对,很熟,发小。你想知道什么?”
那是龙放第一次知道季青的过去。
他有些茫然。
折其骨,断其翼,溺其神,涣其心。
一个人在这样的磋磨中长大,还能有自我意识吗?但季青是有的,龙放很确定。
不仅有,而且很强烈。
徐阳说了半宿,龙放也就听了半宿。
三十年不改其志。
这得多坚强?
他设身处地地想了下,如果是他自己,搞不好得疯。更别说还要干别的。
“有些事我也刚知道,而且猜测的成分居多,他不爱谈这些。”徐阳道,“你听听也就算了,别去和他说,他自己能调整好。”
“那观影呢?”
“他舍不得的,等他调整好心态,自然就会想办法去保。只是这次可能调整的时间要长一点。”
“调好了呢?继续受人摆布吗?”
“……啊,”徐阳愣了一下,而后叹了口气,“不然呢。他姓季,外人不会看到他的观影怎么样,只会看到东越怎么样,这是由他的出身决定的。不是所有人都会理智地分析别人为什么成功,大多数人只会把他归结于自己没有的原因。比如拼爹。”
“观影和他身上都套着东越的光环,这才是他的股东们安全感的来源,一旦这个光环变成了利刃,或者没有了,股东们心里就会开始慌了。说到底,季青本人没有能让他们相信的资本。他只能求东越高抬贵手。”
“小龙爷,你觉得观影赚钱吗?”徐阳突然问了一句。
“还行。”
徐阳笑了一声:“观影还能赚更多的钱,只要他稍微不那么‘守心’一点。把理想高过利益,这本就不是成熟的表现,所以股东们不信他。”
“小龙爷,我们这类人,大体上分为三种,第一种是我这样的,混吃等死的纨绔,也就是拼爹的,第二种是你姐那样的,子承父业,青出于蓝的富二代,算是半拼爹。还有第三种,白手起家的。”
“唔,”龙放说,“季青是第三种。”
“对。他想摆脱光环,自立门户。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另一方面也是想打破旧有的规则,获得独立。”
只是获得独立的道路,从来都是荆棘遍布。
无数人倒在这条路上。
黎明到来前,谁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站到最后的人。
夜已经深了,徐阳催他早些休息。然而在挂断电话的时候多问了一句:“小龙爷,你想好要走哪条路了吗?”
☆、第 29 章
龙放压根没想过要走哪条路,第一条太堕落,第二条太顺当,第三条又太苦。
哪一条他都不喜欢。
他就想做做自己想做的事,大学的时候想当赛车手,现在想当影帝,未来也可能想做别的,他都可以接受。
他没有那些鸡汤,去逼迫自己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认为存在本身就已经很有意义了,不必再人为地去给他加造些什么。
那样太累。
他就这么跟随自己的内心,在三条路上来回蹦哒,所以很难去界定他究竟属于哪一类人。
他也不想将自己限死。
一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龙放终于搞定了他的戏份,和剧组的盒饭依依惜别。总之就是说下回再回来看他们云云。
王克群笑着踹了他一脚:“没有下回了,快滚!”
龙放把手机掏出来给他看,观影的股票最近都在飙红,已经回到了出问题前的状态,东越并没有出手。之前的那场小风波就这么不痛不痒地掀了过去。
这之中龙放并没有掺和,他就每天早中晚各刷一次动态,涨也好跌也罢,他一概不插手。
第四天的时候,股市就已经彻底恢复正常了。意味着季青这一次自我修复,用了四天。
王克群却叹了口气:“他不必如此。”
季青没有观影会活得更好,而他之所以放不开,都是因为他们这些人绊着他。
龙放不以为然,心说王克群是高看自己了。
观影是季青内心世界的具象化,他当然最先是为了自己,只不过刚好他们这群人在他的世界里占了一环,才显得他好像挺大义。
龙放一身轻松地回了北京。
季青最近都在公司里,除了中途去相了个亲——就吃了个饭,什么事都没发生,连电话都没舍得留——那姑娘本来也看不上他,听了点风言风语就觉得他是个饭桶,季青就很有眼力见地打蛇随棍上,尽心尽力地演好一个饭桶,最后是被人家拒绝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