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那么在意父母家人,你总得先活着,活着,说不定还有机会孝顺他们……”
关澜睁开眼,笑了一下,“谢谢你跟我说这些,事儿真是我自己做的,我总不能随便把别人牵扯进来,让人受冤枉吧。”
吴端也出了审讯室,出门前,他又叮嘱道:“你再好好想想。”
……
第二天清晨,被搁置的现场勘验工作终于得以继续。
阳光很好,照得被烧毁的宿舍亮堂堂的,少了几分森然的鬼气。
吴端蹲在地上,腿已经麻了,他正一点点地翻看着地上黑不溜秋的灰烬。
时不时从灰烬里巴拉出一块儿玻璃碴,玻璃碴被小心地装进证物袋。
两个小时,已经装满了两只证物袋。
除了玻璃碴,吴端还找到了一些没有完全烧毁的东西,包括一只奢侈品钢笔,一把塑料刀把被烧化了只剩下刀身的水果刀,两部烧得不成样子的手机,半片指甲刀、一把锁头——是617宿舍的门锁。
能剩下的都是些金属物件。
除了能辨别出样子的,吴端还在彭一彤床底下发现了一坨——那应该是某种熔点较低,被烧化了的金属。
“会是什么呢?”吴端思索着。
他正忙活,有个女生站在警戒带外探着头向里看。
“看什么呢?”吴端严肃地问道,想要赶走那女生。
女生却大胆道:“这是我宿舍,我来看看有没有剩下的东西。”
吴端明白了,这个女生正是彭一彤所说的,跟男朋友一起搬去外面住的室友。
于是吴端道:“看也看了,没剩什么了。”
女生悻悻然转身要走,却又被吴端叫住了。
“诶,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吴端指着地上的那坨金属问道。
“那个啊……我也不……”女生掂着脚朝屋里看,“噢!我知道了!风筝!”
“什么?”
“之前我来拿东西——因为我的东西就塞在床底下,得在床底下翻腾,我就看见不知道谁买了个风筝,也塞在床底下。
线盘子好像是金属的,我看着那颜色,像是线盘子烧化了。”
“风筝……线……”吴端脑海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了一个念头。
“谁买的风筝?”他问道。
“不知道啊。”女生怕是受到什么牵连,丢下一句“反正不是我买的,我好久没回过宿舍了。”便逃之夭夭。
吴端再次来到起火点的位置,将燃烧灰烬和那一坨烧化了的金属统统装进证物袋,并给局里痕检室去了个电话。
“大量燃烧灰烬需要化学检验,今天大家恐怕要加班了,夜宵我请。”
找人将物证送回局里,吴端决定和闫思弦一起再去询问一次彭一彤。
两人都是一身疲惫,尤其吴端,在火灾现场忙活一天,灰头土脸的。
脱了防护服,又在车里拿了湿巾,擦了擦脸和手,吴端给彭一彤打了电话。
彭一彤表示正在学校食堂吃饭,两人干脆也过去,就近点了两份蛋炒饭,和彭一彤一起吃了起来。
这次,彭一彤从容了许多,甚至还率先问道:“锁门的人你们找到了吗?”
“你好像很关心是谁锁了门。”
“当然了,那是故意害人呀,这种人不抓起来,大家都不安心吧。”
“那放火的人呢?”
“放火?那不是……她们自己抽烟不小心……”
“不是,”吴端道:“我们现在怀疑,有人故意纵火,证据……已经送回检验室了,很快就会有结果。”
彭一彤的脸色突然变得不太好看,“什,什么证据?”
第67章 论问题少女进了大学以后(12)
“凶手当然不能当着李娜娜和李双的面放火,所以她需要一个延时装置,简单来说,就是需要一根引线,就跟放炮仗似的。
而放风筝的那种尼龙线,易燃,最适合做引线了。
不过,尼龙线有两个缺点,第一,燃烧时烟特别大,所以不能太长,太长了,没等烧完恐怕李娜娜和李双就闻见味儿了。这意味着,延时装置能够拖延的时间不会太久。
第二,会留下燃烧残余,虽然看起来和床板燃烧后的灰烬一样,黑不溜秋的,但只要检验化学成分,还是会有发现。
正好,据说你床底下曾经放了一个风筝,所以,我想问问,那风筝和线是你买的吗?”
彭一彤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是,是我买的……可,可那又怎么样?买风筝难道犯法了?就算,就算真的有什么风筝线,也不是我干的!”
“是,即便有风筝线,谁也不能说是你干的,除了那个锁门的。”
“什么?……”
“你那么在意锁门的人,因为你也清楚,整件事里,要是有一个人知道你犯罪,一定就是锁门的人。
因此她才能跟你配合得那样完美。
正好,我们抓到锁门的人了,她都招了。”
吴端故意把话说得含含糊糊,彭一彤的肩膀发起抖来。
闫思弦追问道:“你们通过气吧?你知道是谁锁的门,她也知道是谁放的火,对吗?”
此时已到了询问的关键时刻,闫思弦和吴端心里焦灼,脸上却还要做出一副“无所谓,你不说我也知道”的淡定神色。
他们越是淡定,彭一彤心里越没底。
可这姑娘也清楚,毕竟是两条人命,一旦认下罪来,轻则无期徒刑,重则直接吃枪子。
她使劲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儿——这是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有人笑话她穷,她便这样咬一下自己,似乎身体的疼痛能够减轻心里的痛苦。
舌尖儿一疼,她便清醒了些,止住了想要承认犯罪的冲动。
“你们抓住锁门的人了?那太好了,总算能安心了。”
闫思弦和吴端失望的同时,又暗暗感慨,彭一彤如此年轻,却有这样的心理素质,不简单啊!
但吴端并不想放弃这个机会,继续道:“关澜你认识吧?就是你们斜对门宿舍那个。”
“知道,旅游管理专业的,在勤工俭学部见过,一起打过工,认识。”
“锁门的就是她。”
彭一彤耸耸肩,“那就说得过去了,李娜娜她们没少找她麻烦,她俩好像都喜欢部长……就因为这个杀人?也太扯了吧。”
“不止,李娜娜打过她,打得她脾脏破裂,不得不切除整个脾脏,成了残疾。”
“啊?”彭一彤十分诧异,又问道:“这样啊……那……她这种情况,会从轻处理吗?我听说……要是受害人也有过错,是可以从轻处理的。”
“你倒是懂法律,”吴端道:“这种情况能不能列入受害人有过错,我也说不准,要看双方律师和法官的具体操作,那不是我能控制的,但有一点我清楚,如果关澜供出那个纵火犯,我这里提交案宗的时候,可以给她记立功表现,对最后的判决会有影响。”
“你说她会供出对方吗?”闫思弦晃了晃手里的录音笔,“尤其是,如果她知道纵火犯一心希望她落网,甚至将她形容成害大家人心惶惶的隐患,她会怎么想?”
“我不是那意思!”彭一彤伸手,想要将录音笔抢过来。
手还没碰到录音笔,她便意识到:坏事了!
她岂不是已经承认了自己就是纵火犯?
车里的沉默有些诡异,三个人都尽量收敛着擂鼓般的心跳声。
最终,还是闫思弦先开了口。
他拍了拍无端的肩膀,“走吧,回局里,我想她一定有很多事情想跟我们聊聊。”
一路上,彭一彤低头不语,她咬着嘴唇,时不时轻轻晃一晃脑袋,能看出她内心十分挣扎。
关澜此时还关在市局,两人故意带着彭一彤从拘留室前走过。
透过金属栏杆看到彭一彤的瞬间,原本坐着的关澜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两人欲言又止,情绪十分复杂。
可这短短的路过不过几秒钟,实在是不够让她们组织语言的,最终两人什么都没说。
吴端带着彭一彤离开,进审讯室前,彭一彤突然大喊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会锁门啊!我没想害死人……真的真的!警官你相信我……我就想给她俩点教训……抽烟,喝酒,着火,学校怎么也得处分她俩吧?……我就想让她们受点处分……
我以为她们能跑出来的啊……关澜!关澜!你为什么害我?!”
闫思弦留在了拘留室门口,就这么静静听完了彭一彤的喊叫,闫思弦让负责看守的协警打开了关澜那间拘留室的门。
“提审,”闫思弦道:“这回,你不用瞒了。”
进了审讯室,关澜呆呆的。
“你们……你们抓她,抓住她了……”
“她自己都承认了”闫思弦问道,“只是,不知道这种承认有没有让你失望。”
关澜认真道:“特别失望。”
她叹了口气,“我以为她比我有种,她敢放火,她敢那样反抗,她自己不知道,但在我心里,那天之后,我拿她当榜样的。”
沉默片刻,关澜道:做出了决定:“好吧,你们问吧。”
“所以,你知道彭一彤放火,她却不知道你锁门,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