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的时候,宋玉阶叫住顾兰庭。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枚一样的戒指,帮顾兰庭套到左手的无名指上。顾兰庭勾着嘴角,有些戏谑地低头看着那人一脸虔诚认真的样子,宋玉阶的长睫毛在路灯下投下一片阴影。
宋玉阶抬头温柔地说:“顾先生,别忘了,你已婚。”
顾兰庭勾起那人的手,修长干净的无名指上是一样的戒指。顾兰庭吻了下宋玉阶的手:“我怎么会忘呢,玉阶。”
十指相扣,尽是缠绵。
第三章
两人走进家的时候,顾老院长和宋副院长在研究书画,闺蜜情深的顾太太和宋太太在厨房忙碌着要做什么精致的菜色给儿子们补补。
顾兰庭上前去和老爷子们一起品鉴书法,顾延却哼地一声甩下毛笔,背过身去拉宋玉阶聊医院里的事。宋玉阶有些无奈地对自己父亲眨眨眼,示意他去劝劝黑了脸的顾兰庭。
宋平之拉顾兰庭来看新写的书法:“小顾,宋伯伯的书法有长进没有?”
顾兰庭硬是扯了个笑容:“宋伯伯的书法习赵孟頫之书,结字严谨简静,体态妍美。自是上乘的佳作。”
宋平之又反问道:“有人说赵之书流于表面,过于漂亮。”
顾兰庭皱了眉:“漂亮有何不好?”
宋平之不再说话,只是笑呵呵地看着他。顾兰庭心下了然了,宋副院长是来替顾廷和自己的儿子兴师问罪的。顾兰庭提腕拿笔,洋洋洒洒地写下两句诗,转身去饭桌找吃的。宋平之凑近一看,顾兰庭一手自小临摹王羲之之的行书潇洒俊逸,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宋平之转头看自己的儿子和顾廷谈笑风生,顾廷恰好和他对视了一眼,哼地便是扭头留下个侧脸。宋平之揉了揉太阳穴,这是怪自己没帮他教训好儿子了?这顾家老的也好小的也好,宋家怕是上辈子欠了他们的。
顾兰庭捻起一根细虾须,一只小小的葱油爆炒小河虾便进了他凉薄的嘴唇。顾兰庭爱极宋玉阶母亲的手艺,南下的口味清却不寡,讲求至真至鲜,却也让你品出最原汁原味的美。只是这南边的人,似乎并不像南边的菜色,一品便能品出真来。
濡萍端着莲藕绿豆炖排骨汤出来,看到顾兰庭像小孩一样偷吃却仍一派风流潇洒,不住地满意自家女婿。爱怜地给他塞了一双筷子:“兰庭,好吃吗?”
顾兰庭眯着一双狭长的眼,凑到濡萍身后亲昵地给她捏肩:“萍姐做的菜能不好吃吗?”
濡萍被那张嘴逗得直笑,便转头要给他乘一碗汤,里面必是满满的排骨肉。顾廷走到桌前看到自家儿子俯身偷食,松垮的领口能看见锁骨处细碎的吻痕。顾廷想起下午院里老手下的报告,火便噌地又起来了,对着顾兰庭便骂道:“畜生。”
扶着顾廷的宋玉阶吓了一跳,抬眼看见顾兰庭白皙的皮肤上那点点猩红。还在厨房里的黎芝听到丈夫的声音,一路小跑来到饭厅:“你这个老头子,怎么又骂自己儿子?你儿子是畜生,你就是老畜生。”
被自家老婆教训了一番,顾廷气得站都站不稳。宋玉阶将顾廷安稳地搀到椅子上,手抵着鼻尖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让长辈们见笑了,我下次注意点力度。”
顾兰庭坐到椅子上,往后一靠,颇有些看好戏的意味:“你什么时候咬的,我怎么不知道?”
宋玉阶嘴角抽了抽,是了我的少爷,我他妈是狗专咬你行了吗?
当然那只是心里想想,要真计较起来这顿饭又得看着顾家父子一个骂爹一个骂爷,遭殃的还是自己。宋玉阶面上微笑不变,轻轻吐了两个字:“讨厌。”
宋玉阶说完,顾兰庭愣了愣。他是打死都想不到,宋玉阶这样寡淡的人也能说出如此矫揉做作的词。而且人还说得坦坦荡荡,尾音微扬,甚至能听出其中的一丝羞憨。顾兰庭只觉宋玉阶这张完美的脸皮底下竟也能说出如此不知羞耻的话,但他偏又是不知收敛非要将人一军的种,便回了一句:“哦,今晚回家继续咬。”
宋玉阶的筷子识时务地掉在了桌子上,顾兰庭满意地给他夹了一只小河虾以示奖励。那边顾廷看这两一唱一和,甜蜜恩爱,心中不爽正想发作,却被宋平之也夹了一只小河虾到碗里,还体贴地说道:“给你把虾头剪了,趁热吃。”
顾廷气哼哼地想,装,总有逮到你们的时候。
这顿饭本来吃得也算是阖家欢乐。吃到一半,荔枝哎呀一声便往厨房跑。
宋玉阶看着顾母小女孩一样蹦跳,笑道:“怎么,今晚这么丰盛呢?”
濡萍掩嘴模模糊糊地说:“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黎芝端着一个小小的瓦罐,小心地放到桌子中间,拿起勺子乘了两碗。顾廷顺手想接过去,却被人用勺子猛地敲了手背,黎芝瞪了他一眼说道:“不要脸的老东西。”
顾廷被人骂得莫名其妙,宋平之向瓦罐里探头一看,有些好笑地拍拍顾廷:“我们这两个老头子就别凑热闹了。”
濡萍和黎芝笑眯眯的看着两个儿子端起汤,宋玉阶心里有些发寒,只觉得不大对劲。他用筷子撩了撩汤物,夹起一块肠状的内脏。他看向顾兰庭:“这是……?”
顾兰庭扫了一眼,吹了吹汤面喝下,才慢悠悠地答道:“牛鞭。”
第四章
宋玉阶成功地又将碗摔在了桌子上,他扶了扶额有些无奈:“妈,你们这是干什么?”
黎芝委屈巴巴地说道:“妈这不是觉得你们最近……。”
宋玉阶眼皮一跳,隐隐觉得这个话题应该就此打住,但仍旧好脾气地问道:“最近怎么啦?”
顾廷看自己妻子半天憋不出一句话,哼地一声:“你们多久没同房了?”
宋玉阶心下明白了,怪不得今天顾廷对儿子尤其暴躁,原来是有前由的。宋玉阶眨眨眼继续装傻:“爸,我和兰庭住在一块儿。妈上星期才去我们家送了凉菜,是吧?”
坐在一旁的顾兰庭看到宋玉阶一副假装痴呆的样子,忍不住插了一脚:“你是真装傻,还是真听不懂?”
宋玉阶嘴角抽抽,正想呵呵地应付过去。黎芝又扭捏地说:“就是因为我去了你们家,半天没找到避孕套和润滑剂。”
宋玉阶一头冷汗,心中雷声大鼓点小,想着该怎么蒙混过关。顾兰庭撑着下巴,幽幽地说:“是有一段时间没做了。”
宋玉阶扯开嘴角:“兰庭,这种事就别让爸妈操心了。”
顾兰庭嘲讽道:“都是学医的人,有什么好羞耻的。”
宋玉阶想掀桌子,我这不是给你台阶下吗?姘头比行头多的又不是我,我可是在包庇你啊,顾主任。
黎芝看宋玉阶脸色不大好,连忙拉着他的手解释道:”妈是瞎操心了些,妈是担心呀……。”荔枝的声音越来越小,还不时抬眼打量两人的颜色。
顾兰庭冷冷问道:“担心什么?”
宋玉阶有些头疼,正想出声安慰荔枝,顾兰庭却冷笑一声:“就算性生活和谐,能改变什么吗?”
宋玉阶拉了拉他的衣角想阻止,顾兰庭没理:“当初婚是你们逼着结的,有今天的后果也全都是你们造成的。要是不想因为你们的错误继续耽误我和他下半辈子,就少做点没用的事。”
宋玉阶听完顾兰庭说的话,慢慢地松开那人的衣角,宋家父母担忧地看着自家儿子。顾廷拿起身前的汤碗甩到顾兰庭身上:“玉阶哪里配不上你,至于让你说耽误?”
顾兰庭用纸巾擦着身上的汤渍:“你知道人家情不情愿嫁给我?”他将湿了的外套脱掉搭在手上,转身往门外走,离开前甩下一句:“是我配不上他。”
顾兰庭砰地将门一关,留下宋玉阶依旧笔挺地坐着。他将地上的碗捡起来,似乎是习以为常地安抚着顾廷:“兰庭他今天工作不顺利,怕是太累了。”
他一贯滴水不漏,孝顺又谦和,像今天这样凶残的局面他依旧能保持和煦。他对着四位长辈欠身,才缓缓地离去。
宋家父母把他送到电梯,宋平之握了握儿子冰冷的手,只是目送他离开。怕是不止手凉,心也是凉透了吧。
电梯门关上,宋玉阶终是有些站不稳了。他靠着电梯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手有些抖地点上。等他深吸了一口再长长地吐出,才冷静下来。他看着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而淡漠,没有一丝血色,不像人倒像鬼。也难怪顾兰庭能说出耽误二字。
他们这如履薄冰随时一拍即散的薄纸婚姻,奉父母之命却在这漫长的七年仍未生出夫妻之情。如若没有今天这一出,他们怕是还能人前作样,装的是个举案齐眉,伉俪情深。原来这么些年,他以为是心照不宣的默契,在顾兰庭眼里不过是冷暖自知的勉强。
他本想赌的,赌成年后再遇到顾兰庭,勾引也好纠缠也罢,像世间所有为情所困之人那般阴险地和他发生关系。他想赌,赌他终于得偿所愿炮友变夫夫,他能让顾兰庭……没那么讨厌自己,哪怕只是一丝眷念。宋玉阶啊,宋玉阶,你的存在本身就耽误了他。